一百七十二前路茫茫昏似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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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生长在京城,以诗才著称的柳七小姐会是凶兽主人的同伙?
沐扶苍的定论有些突兀,碧珠惊讶过后仔细一想,柳珂丧心病狂的程度与毛熊他们不分上下,她是凶兽主人的同盟甚至手下,并不稀奇。
柳珂为何仇恨沐扶苍,对沐家所有知情人来说,至今都是想不透的迷,但几次交锋后,不管前因,沐扶苍与她之间已经深仇大恨,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无缘无故邀请敌人沐扶苍会面,偏偏又赶在主人知晓叶儿朵儿在县主府徒劳无功的时候,除了是主人安排来压制沐扶苍的新“对手”外,不作他想。
碧珠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有些惧意:“小姐,我们可对付不了柳相爷呀!他一只手拍下来,就能把万宝按死。”
沐扶苍伸出两根指头:“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柳珂与凶兽主人的关系,柳相爷极有可能并不知情,甚至她做出那些恶事,全都不是出于柳相爷或是柳府其他人的授意,乃她私自行为。”
碧珠点头道:“也是,柳璇可是柳家的长孙女,据说柳继疼爱得紧,怎么可能允许柳珂对柳璇再三动手。”
“而且柳相爷已经权高位重,他这个身份地位,与叛军联络可没有好处,要继续争权也该是在太子之位上下功夫。”
碧珠精神一振:“没有柳相爷的事啊,那就好办了,区区一个柳珂,不足为惧。”
沐扶苍弯下一根手指:“坏消息是,随着柳珂品级名气的升高,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持续下去,很快,她就能借助柳府的力量对付我们了。”
碧珠泄气道:“还是要对上柳府呀,好消息算什么好消息!”
紫山嗤笑:“怕个屁,谁来打谁,大不了一起死,管他花花柳柳,休想在咱们手里讨得好!”
红池眨巴着眼睛站在紫山身侧,她不甚明了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跟着姐姐们做事就对了。
翠榴则望着沐扶苍手边的卖身契,怔忡不安,但惴惴的神色很快变成了坚定,在沐扶苍望向她时,抢先开口道:“小姐,我不会离开您的,不管仇人是柳相爷还是哪家权贵,我都要留在沐家!”
啊?因为遇见了危险,小姐要撵她们出府!红池把翠榴的话听懂了,拼命摇着小脑袋,发髻上珠子串的流苏琳琅作响,附和道:“我,我也不要走!”
紫山道:“好了,知道你们忠心,先听小姐的安排吧。”她从沐扶苍派她与红池外出主事,并将新开设的店铺另立招牌,分散在他人名下时,已对沐扶苍将来的计划有所预感。
沐扶苍拿起卖身契,纸片捻在指尖,薄而脆,每一张却代表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知道你们同我一样,舍不得沐家,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一起撑起的商行,谁也不希望万宝的招牌垮在自己手里,即使可能毁去沐家的人是我,也不行。”
“我与老庙、狄族联络,是有私心在,现在,这点私心,已经给沐家带来威胁了,如果有一天,我顾不上万宝了,希望你们,替我把万宝传承下来。拜托了!”
卖身契上多了一枚红章,表示着沐扶苍已经舍给官府大笔银钱,又求人买了名额,将她们从贱籍中赎出来,只要拿着这张纸去官府入籍,从此她们就是良民了。
贱民改良籍,自然和一般的良民有所区别,但是,至少她们不再是任人买卖的货物,有资格嫁给平民为妻,儿女也不再继承她们的卑贱,几代之后,子孙甚至可以参加科考去做官,能更近一步,成为官绅!
除了碧珠这种自幼为奴,主人家又极友善的孩子外,哪个奴婢不曾幻想过自己脱贱入良?可是当自由的机会摆在面前时,四个姑娘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接过文书。
沐扶苍转向紫山:“我信你讲义气,有忠勇,不管有没有这张纸,都会相助我的,对吗?”
紫山默然片刻,接过自己的卖身契,一撩裙子,给沐扶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小姐,你放心,沐家永远是我的家,万宝在,我在,万宝亡,我也绝不苟活!”
沐扶苍笑道:“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朝政凶险难测,我必须要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红池疏于人情,善于算术,你带着她去西北打点生意。京城有我和黎掌柜足以,碧珠,你与翠榴负责衮州事务,那边辛苦,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碧珠倔强地立在原地,含泪瞪着沐扶苍,只是不说话。沐扶苍想像和劝紫山一样说服碧珠,可是看着她眼睛通红,嘴唇颤抖的可怜模样,喉间一哽,双目相对,竟也无话。
翠榴拉住碧珠衣袖,哭着劝道:“碧珠姐姐,小姐已经把话都交代明白了,衮州缺人,我们须得为小姐分忧啊!”
碧珠扯过卖身契,狠狠往地上一丢,大喊道:“去衮州就去衮州,为什么要赶我走!”
紫山捡起卖身契,不由分说,往碧珠怀里一塞,扳过她肩膀,认真道:“你跟着小姐许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良民做事比贱民便利多少?衮州有狄族和老庙在,不敢让外人碰,有些事非要我们来做不可,府里丫鬟管够,你难道以为没了你,小姐就缺人服侍?别唧唧歪歪,到你该到的地方去!”
碧珠泪流满面,沙哑道:“我明白,我……”她突然甩开紫山,捂着脸跑出门。
翠榴连忙跑出去劝解碧珠,红池双手捧着卖身契,求助地望着紫山,紫山没好气道:“愣着干嘛,快收好了,去找你碧珠姐姐。”
红池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叠好卖身契,跟着翠榴去寻碧珠。
屋里一时只剩了紫山和沐扶苍两个人,紫山双手撑在沐扶苍身边的小桌子上,低头严肃问道:“小姐,现在就剩咱俩了,我不是个蠢笨的,你直接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让我心里有个底,免得稀里糊涂做错事。”
沐扶苍道:“赚钱,求权,得自在。”
“才不是!你相助冯女史尚可拿争权享自在来解释,但勾搭狄族,追杀萧阔,明知道姚三春和老庙那有问题,一意孤行扎进去趟浑水算怎么回事?别说什么老庙突然发难,咱们早就明白混江湖的人手上没干净的,你根本是等着他们要挟你呢!”
沐扶苍苦笑道:“我这回确实是措手不及,朝廷中明显有人里通外敌,我开始是怀疑老庙,后来觉得凶兽主人更为可疑,但是老庙骤然发难,比起凶兽主人,他们更显得隐忍深狠,我也拿不定了。”
紫山皱起眉头:“凶兽和老庙……你是在查朝中通敌之人?可是这远远超出了沐家的能力,而且,虽然有卖国贼子,也轮不到咱们探察呀。小姐,你在到达末云城之前,就表现反常,好像早就知道边疆有问题似的,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沐扶苍没有做好准备,思量片刻,才缓缓道:“紫山,你是见过白哉子道长的。”
紫山点头,若有所思道:“那道人有些不寻常,莫非是他给了你提点?”
沐扶苍一本正经道:“是的,我曾反复追问过他顾将军的安危。”
顾行贞三番五次搭救沐扶苍,沐扶苍很是在意顾将军,一点心思藏都藏不住,这是几个姑娘全知道的“秘密”,白哉子把回复写在一张纸鹤上,她们也都知情的。
“我拿到纸鹤的当晚,做了一个梦,梦见顾将军……他被人陷害和长狄三王子勾结,为皇上处死。”
“啊?”紫山惊异道:“怎么会?顾将军与拓律宽勾结,还被处死?”
紫山才想说梦不一定是预兆,但她很快想起,那时的沐扶苍明明完全不认识拓律宽,甚至连名字都未必听过几次,偏偏就能梦见了他,而且,末云城一行后,她们确实发现京城有人在暗中联络狄族王室,若是他们内外勾搭,栽赃顾行贞,任顾行贞智勇双全,也难免沉冤莫白。
紫山睁大眼睛,扭头对着窗户愣了半天,方道:“可是白道长写的是,事在人为,不算凶兆,模棱两可的算命说辞而已,顾将军居然死……啊?!”
“对啊,你也和我想在一起去了,也许,我梦见的就是以后情形。事在人为,白哉子道长是在暗示我,只要我应对得当,就能改变顾将军的命运。”
紫山长出一口气:“难怪小姐特别留意狄族的动向,还故意掺和进他们的布局里。如果梦是真的,按我看来,凶兽主人和老庙都很可疑,小姐还须提防着他们哪天抛下前仇,联手设局。”
“顾将军救我一命,我也还他一命,只是遗憾一直没有坦白讲清,把你们拉凶险中来。”
紫山笑笑:“顾将军是小姐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救他是该当的。好了,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前后的事情也理顺了,这就去找碧珠,把话交代清楚,让她在衮州注意着点。”
碧珠一夜未归,第二天清早也不见人影。沐扶苍理解她,碧珠与她的情谊已超出了卖身契带来的地位差距,她把卖身契还给碧珠,又撵碧珠去衮州,不像是开恩,倒好似不要碧珠了一样。
沐扶苍自己洗漱干净,带着钟一钟二前去顾将军在京城的府邸。紫山的话也是沐扶苍的隐忧——如果陷害顾将军的,不是一股势力,而是老庙与凶兽主人,甚至其他没有查出的力量,通力合作的结果呢?
老庙情报丰富且及时,背后一定有强大的势力支撑,而凶兽主人,随随便便一派,就是柳家的七小姐,沐扶苍略一试探,就发现主人来头可能不比老庙小。
想了一路,马车停下,沐扶苍掀开门帘下车,看见顾将军府邸大门紧闭,周围没有马车客人的痕迹,颇显冷清,和进城时拥挤欢呼完全不同。
“顾将军抵达京城已近两月,皇上的赏赐为何迟迟不至?”
沐扶苍心里一沉,莫非不祥的预兆,早在此时就已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