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一砚笔墨为谁候（二十九）

夜澜沧看着顾槿的视线缓缓开口，语气满满都是沉重：“浣姬，我为你心动。”

这份心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

或许是在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或许是在你翩翩起舞的时候，或许也是在清荷殿的时候我对你伸出手的时候，我……我都对你心动过。

只是那个时候的我，满心仇恨，却忘记了自己心里的感情。

顾槿紧拽着夜澜沧衣袍的手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微微松了松：“太好了……浣姬满足了，即便王爷这一刻是在骗我，浣姬也心满意足了。”

“我没有骗你……”夜澜沧摇了摇头，察觉到怀中人温度越来越低，心里顿时慌乱不已。

“王爷，你知道吗？浣姬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因为我知道，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一滴泪顺着顾槿的眼角落下，将原本干涸的血滴浸湿，说着眼角隐入发鬓。

“你慢慢说，我听着呢。”夜澜沧让自己声音尽量温和，一双眼睛更是不离顾槿，即便眼眶里满满都是雾气蒙蒙，也不想让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人。

“十岁那年，王爷朝我伸出手，浣姬就想，哪怕这辈子再也做不了一个正常人，哪怕这一辈子永远都在阴影处，哪怕这一辈子我会杀掉很多无辜的人。”

“可是只要能在王爷身边，我都可以做到。因为……”顾槿笑了笑，想起记忆力浣姬初见夜澜沧的时候，那双冰凉并不温暖的手。

“因为王爷即便手是冷的，双眼是无情冷漠的，可是浣姬知道……王爷是孤独的。”

“可是浣姬好像也做错了，浣姬以为只要陪在王爷身边，王爷总会觉得温暖的；浣姬以为王爷总会开心的。”

“所以……这一次你也要好好的，兑现你的诺言，你说过的，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不是吗？”夜澜沧语气哽咽，一滴泪瞬间落在顾槿的脸上。

“王爷你怎么哭了啊！”顾槿嘴角含笑，好像要将自己前几年不笑的年份都笑回来一样：“不要哭，浣姬不值得……王爷以后……没有了浣姬在身边，也一定要好好的。”

“哪怕全天下都抛弃你，哪怕全天下都背叛你，哪怕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温暖……王爷一定也要好好的。”

“若是自己都不对自己好一点，王爷会很累的。”

“浣姬，我什么也不要了，你就像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好不好？”夜澜沧握住浣姬的手，语气带了一起恳求。

不要……

不要像母后一样，明明答应他的，会好好陪着他的，可是……

可是第二天，他看到的却是她铁青的面孔，僵硬的身体。

他不要这样！

他已经承受不住第二次的失去了。

“王爷，如果有来世，浣姬一定还会找到你，那个时候，王爷要记得浣姬，好不好？”顾槿想着浣姬，看着夜澜沧近乎崩溃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

这两个人，都因为自己的遭遇而不懂爱，浣姬以为自己做的就是陪伴夜澜沧最好的方式。

可是，不是的。

“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夜澜沧抬头，看着沈朝慕，眼里带了期盼：“朝慕，你替我救她，救救她……”

沈朝慕偏了偏头，语气悲伤：“我……无能为力……”

一双手狠狠握成拳，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有通天的本领，所以在死亡面前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槿轻轻回握夜澜沧的手：“王爷，不要为难沈先生了……浣姬命尽于此。”

夜澜沧死死咬着牙，满脸的灰败。

“王爷，有一件事，或许王爷早就知道了。”顾槿笑得眉眼俱开：“但是浣姬还是……想亲口跟王爷说。”

夜澜沧轻轻嗯了一声，鼻音满满都是哽咽和沉重：“你说，我听着呢。”

“浣姬好喜欢好喜欢王爷，喜欢到只要远远看着就已经知足了……可是……”顾槿微弱的声音好似也带了哭腔：“可是人都会贪心的，原来的知足已经不够了……浣姬想陪着王爷，看着王爷对我笑，看着王爷开心起来。”

“若是……早一点……早一点遇见就好了。”

夜澜沧低下头颅，埋在顾槿的脖颈处，泪水终于肆意横行。

顾槿感受到脖子的湿意，忍着疼痛抬起手，拍了拍夜澜沧的头：“这辈子浣姬要先走一步了，以后再也不能……好好保护王爷了。”

“王爷一定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

“若是真的有下辈子，那个时候，你没有满身的仇恨，我没有满手的鲜血，你我相见，一定要一见倾情。”

夜澜沧听着顾槿好似在交代遗言的话，心口空了一块，冷风不停的往里灌，可他愣是感觉不到疼，他只是觉得满身发寒。

“好不好？”顾槿看着从自己颈窝处抬起头的夜澜沧，面带笑容，眼里满满都是泪意。

夜澜沧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点着头。

他做错了，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顾槿偏了偏头，看着一旁的沈朝慕，缓缓伸出手：“沈先生……”

沈朝慕一愣，良久才走上前，单膝跪地握住那只手。

顾槿轻轻一笑，看着沈朝慕眼里的沉痛，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缓缓垂眸：“你不是想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沈朝慕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顾槿，然后满心的苍凉。

“我曾经想，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该多好？”

顾槿想着浣姬的夙愿，轻声道：“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不用在刀尖上行走，不用手染鲜血，收割无数人的生命。”

“我可以想笑就笑，想闹就闹，想哭就哭；我可以游历山河，赏花赏月；我可以像个普通的闺阁女子那样，粗布素裳，洗手作羹汤；我可以和心爱的人谈天说地；可以和他一起守岁，一起做这世间美好的事。”

“所以……等我死了，不要将我土葬，也不要保留我的尸身，将我火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