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原来如此

萧长茂耐心给褚灵宾讲解，“本朝和前朝一样，以‘上计’来考核官员。所谓‘上计’，是指将某地在一定时间内的税收，作个粗略预算，写在一块竹简上，然后将竹简一分而二，地方官执半片，帝王执半片。前朝是一年一‘上计’，本朝是三年一‘上计’。到了规定的时间，地方官来京述职，两块竹片合二为一，到时地方官向帝王汇报当地真实税收。帝王会根据地方官所报税收，以定升黜。考核中没有政绩的官吏，甚至治下民生艰难的地区，轻者会受到帝王的责斥，重者罢免官职。”

褚灵宾回味着萧长茂的话，“王爷的意思是，淮河一带的官员，怕因政绩不佳受到责斥乃至贬黜，才故意瞒报灾情”

萧长茂点了点头，“正是。若是上报灾情，朝廷必定赈济。本朝规定，凡接受赈济之地，该地地方官取消三年内‘上计’资格。有些官员怕因此影响仕途，往往对灾情隐瞒不报或少报。

褚灵宾气得发抖，“岂有此理！依王爷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萧长茂气定神闲，“依臣看，太后应速派一名御史去淮河地区察明实情，若确如少府内侍所言属实，则当重罚当地官员，改派清明有为之士，同时朝廷放粮赈济。”

褚灵宾非常认同，“王爷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朕以为，不能只察淮河一地，还应多派几名御史，去全国各处巡察吏治、民情。淮河官员为了头上乌纱可以瞒报灾情，焉知全国就他们那里这一例”

萧长茂向褚灵宾一拱手，“太后圣明。”

褚灵宾马上命人宣来十五名御史，派其中一名前往董全的家乡淮余县视察，其余十四名前往全国各地考察民情和吏治——要快、要实、要不留情面，若是让她察出哪个徇私，革职流放。

褚灵宾特别交待前往淮余县的御史，若发现董全所言属实，则将淮余县令就地正法，不必向她上表请示。

御史们唯唯而退。

萧长茂坐在一旁看着，表面上八风不动，看不出任何情绪，实则在心里暗暗赞许。阿宣，褚家的女儿看起来治国也很有本事呢。

一个月后，褚灵宾出了月子。

这一天，褚灵宾怀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一步步走上了太极殿。原属于萧子敬的龙床空着，龙床之后，垂下了一道落地的白纱帷，在这道白纱帷后又置了一张宽大的凤床，褚灵宾抱着儿子稳步走到凤床前，转身，缓缓落座。

下一刻，朝堂上响起了文武百官低沉而统一的朝贺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隔着白纱帷，看着纱帷外朦朦胧胧的人影，褚灵宾心生恍惚，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会坐在这里从这一刻开始，齐国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人就是她这真是太不可思议，像梦一样。

怀中的孩子原本在熟睡，受到外界噪音的干扰，不安地在襁褓里动了动，闭着眼睛，握着两只小手，咧开无牙的小嘴，嘎嘎地哭了起来，褚灵宾轻轻地拍哄了两下襁褓里的孩子，然后将孩子交给站在她身侧的陈兰，“送麒麟回宫。”

陈兰低应一声，接过襁褓小心抱着，飞快离开了太极殿。

即便孩子不哭不闹，褚灵宾也不会让孩子全程“听政”。这个孩子目前的任务，就是每天陪她来太极殿，听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呼完了，孩子今日的使命就算达成了，可以功成身退，回宫过他的正常婴孩生活了。

大臣们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小孩子走了，他们也轻了一口气，不然在奏报朝政时若是哪句声音大了，惊了圣驾，罪过不小。

褚灵宾偷偷斜出目光，看向坐在丹墀之下的萧长茂。

别的朝臣都是站着，她特许萧长茂坐在丹墀下右首的位置，上下朝时不必向她和小皇帝行礼。

萧长茂捕捉到了褚灵宾目光，也看出了褚灵宾似有一丝紧张，他的嘴角当即向上轻浅弯去，露出了一个友善鼓励的微笑。

萧长茂和萧子敬虽非一母所生，总是同父之子，五官多少有点像。看着和萧子敬有几分相像，却又说不上来哪像的脸，褚灵宾收回了目光，做了个不深不浅的呼吸，下一刻，她运起一口丹田之气，朗声开口。

“先帝早弃天下，今上尚在襁褓。朕，以妇道之身勉为其难，临朝听政。今后，朕还要仰仗众卿鸿材，共扶大齐社稷，同享太平之盛！”

话音落下，萧长茂从座位上站起，直面褚灵宾躬身拱手道，“臣等必舍这一腔热血，与国家出力！”

他说完了，他身后的文武百官整齐划一地躬身拱手，“臣等必舍这一腔热血，与国家出力！”

褚灵宾的眼眶湿润了，“众卿平身！”

说完了客套话，褚灵宾立刻转入了正题。前几天，她陆续收到派往各地的御史们的表文。到昨天为止，她一共收到了十位御史的上表。

在这十位御史的上表里，她一一计数归类，发现全国各地都闹了灾荒。有的是水灾，有的是旱灾，有的是蝗灾，有的是震灾，有的是风灾。受灾之地，老百姓缺衣少食，甚至无衣无食，饿莩遍地。即便如此，当地官吏仍然催逼百姓交租交税。

褚灵宾将她得到的各地受灾情况，尽量详细地向满朝文武说了一遍，说完，她问满朝文武，“卿等以为，当如何妥善处置各地灾情”

满朝文武当即交头接耳，低声交流起来。如此嗡嗡了一小会儿，司徒出列，拱手道，“启禀太后，微臣以为，当务之急需立即下诏，令各地郡守如实上报灾情。朝廷根据各地灾情，免除当地田租。如此一来，各地郡守无租税之负，自然也不会转嫁于百姓。”

褚灵宾听得频频点头，“卿所言极是，就如卿提议，散朝后，朕便命人拟诏。”

大司家紧跟着出列，“启禀太后，微臣以为，太后应派人前往受灾严重之地放赈，以缓解灾情。”

褚灵宾点头，“卿之建言与朕心有戚戚焉。”

这天散朝后，经过和萧长茂商议，褚灵宾颁下了她临朝听政的第一道诏书，命各地郡守核实当地受灾田亩数及当地受灾程度，据实上报。朝廷将免除受灾田地的田租，并根据上报灾情放赈。

诏书发出后，不久便陆续收到各地回报，褚灵宾一面免除各地田租，一面派出能干的大臣去各地放赈。

一时成效斐然。

可是各地报告受灾的表文源源不断，不到两个月，眼看国库就要空了。可是各地的灾民还望眼欲穿地等着朝廷放赈呢，怎么办

褚灵宾犯起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