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东市,店铺繁多,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每日里,前来东市采买,逛街的阳城百姓不计其数。

陆澄夹杂在这些百姓当中,慢慢前行。他不是无目的地闲逛,看到卖珠宝首饰的小摊子,他凑过去看看,看到卖珠宝首饰的铺子,他走进去瞧瞧,他想给褚灵宾买件定情的信物,买个像样点的。

从小到大,他一直想给褚灵宾买点什么,也确实买过不少。他打着给陈兰买东西的旗号,给褚灵宾买过各种水果,买过蛤蜊油。但是这些东西,要么被吃掉,要么被用掉,存不住,而且也不值钱。

他想给褚灵宾买件能长久留存,一看见,就能想到他的礼物。

因为在北疆打了胜仗,萧子敬论功行赏,他得到了不少物质奖赏,这其中就有钱,还不少呢!起码,他认为不少。这些赏钱,足够他给褚灵宾买一件像样的信物了。

这些日子,皇帝生病不上朝,府里也没什么事,他得了空闲就背着褚灵宾上街,想要给褚灵宾一个惊喜。可是,在西市看了好几天,也没有一件珠宝能让他心动。所以,今天他来了东市。

一家名为琳琅轩的珠宝铺子里,陆澄认真地看着掌柜送上来的首饰盘。长方形的首饰盘里,嵌着黑色的丝绒布,做成一条条的隔断,每条隔断里夹着数量不一的首饰,什么材质的都有。

陆澄一眼相中了一对玫瑰红色的耳坠。他小心地用姆指和食指拈起其中一个,提着,歪着头,仔细鉴赏。

耳坠做成了水滴形,上尖下圆,绝大部分是玫瑰红色的,只有耳坠最下面一点点松绿色的,青翠欲滴。耳坠以赤金镶嵌,水滴尖的部位还镶了一颗小小的钻石。略略动一动,这颗小小的钻石就会闪闪烁烁地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陆澄对这副耳坠一见倾心。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掌柜的一见陆澄似是要买,顿时开动三寸不烂之舌,“呦,客官,您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最上等的桃花玉,等闲见不到这样的货色,您来之前刚到的货。看您诚心想买,我也不管您多要,您给这个数就行。”说着,他谄笑着伸出了四个指头。

陆澄从来没买过首饰,这是平生第一次,是以并不知道首饰的价钱,见掌柜的伸出了四个指头,他略一思索,报出了一个他觉得挺合理的价钱,“四百钱”

掌柜的打量了陆澄两眼,见陆澄气宇轩昂,英俊得吓人,衣裳的料子也不错,看样子不是耍他玩,是真心要买,于是他接着谄笑,“哟,客官,您可真会跟我开玩笑,是四个金币。”

“这么贵”陆澄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对小小的耳坠,居然要这么多钱。

掌柜拿起另一只耳坠耐心解释,“客官,您瞧,这玉的成色多好,多均匀,一点没有夹丝。像这样的料,不好碰啊。碰见了是缘份,错过了再想买,一时半会儿可就难了!”

陆澄没出声,他不知道掌柜的是不是在唬弄他。

见陆澄没出声,掌柜咽了口唾沫,再接再励,“客官,您这是给你娘子买吧”

陆澄没否认。

掌柜见陆澄没出声,以为自己说对了,笑嘻嘻地接着往下忽悠,“您想想,您要是把这副耳坠买回去,你娘子得多高兴。她一高兴,还不得再给您生个大胖小子!”

陆澄的脸红了,掌柜的又说“娘子”,又说“大胖小子”,他害了羞。虽然,褚灵宾肯定会是他娘子,也肯定会给他生大胖小子,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

“好,我买了。”他放下手中的耳坠,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因为在北疆的战功,萧子敬赏了他三十个金币和一百个银币。这几日,他带了八个金币和十个银币上街。

掌柜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澄的一举一动,心跳随着陆澄解开钱袋、从钱袋里往外掏金币的动作,加快了速度。

陆澄从钱袋里掏出四个金币,顺着自己的手掌,倒进掌柜的伸过来的手中。金币落进掌柜的手中的一瞬间,掌柜的浑身一阵酥麻,赚钱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而且赚的还是金币。

收了钱,掌柜的转过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只黑色的丝绒布袋,想要把陆澄相中的耳坠装进去。陆澄借着这短暂的空档,一手拿着一只耳坠,美滋滋地欣赏着。

阿珊会喜欢吧,他想。

“好漂亮的耳坠!”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娇脆的女声,陆澄下意识扭过脸,看向声音的主人,下一刻,他左手的耳坠已被声音的主人拿了过去。

是她

陆澄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上次回阳城求取冬衣,他在东市见过这名女子。当时,这名女子正给大家读着征购冬衣的告示,还号召大家踊跃捐献冬衣。

“这位娘子,这个耳坠我已经买下来了。”陆澄和颜悦色道。

“是你”何玉容认出了陆澄。

陆澄犯了糊涂,看着何玉容直眨眼,自问并不认识她。

何玉容看出了陆澄的困惑,“你们回城那天,我去看热闹了。对你印象特别深!”

陆澄恍然大悟,并且自动过滤掉了最后一句话。他过滤掉了,站在何玉容旁边的萧尚可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里,顿时,萧尚看着陆澄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你说的就是他”他指着陆澄问何玉容。

“对啊,”何玉容大方承认,“英伟俊逸吧”

陆澄听了这评价当即羞红了脸,他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褚灵宾也跟他说过,他长得“很好看”,但他还从没听过别人说他“英伟俊逸”,有点过誉了。

“他英伟俊逸”萧尚的眉毛立时拧成了麻花,“他哪有我好看!”

何玉容毫不客气,“他可比你好看多了。”说完,她笑嘻嘻地对陆澄说,“我姓何,前面的胭脂水粉店天香坊就是我开的。有没有兴趣到我店里当临时伙计”

“啊”陆澄不明所以。

何玉容兴趣勃勃地给他解释,“不用天天来,一个月来几次就行,每次给我店里的女主顾们介绍一下店里的胭脂水粉就行,工钱好说,亏不了你。”

萧尚快气死了,“诶!诶诶!你考虑下我的感受好不好!我伤心了!”

“一边伤心去!”何玉容毫不动容,“这副耳坠,我很喜欢,你让给我好不好掌柜的,这副耳坠,这位郎君花多少钱买的”

掌柜的伸出四根手指,“四个金币。”

“四个金币!你抢钱呢两个金币顶天了!”何玉容嚷嚷道。

掌柜的为自己辩白,“这可是最上等的桃花玉。”

“那也要不了四个金币。我给你两个金币,你把四个金币还给这位郎君。”说着,何玉容就要掏钱袋。

掌柜的知道何玉容的家世,也知道萧尚的背景,何玉容他不敢惹,萧尚他就更不敢惹了。他刚想卖卖惨,就听陆澄淡淡道,“不卖。”

何玉容看着陆澄向自己平摊开来的手掌,知道陆澄这是在管自己要耳坠。陆澄的手很白,手指修长,但是手掌很粗糙,上面有好几个老茧。

“你这手需要保养了。”她下意识地说。

陆澄不为所动,“这位娘子,请将在下的耳坠还给在下。”

“卖给我吧,我特别喜欢。”何玉容不撒手。

陆澄脸上平平静静,没有任何情绪,“不卖。”

何玉容不高兴了,“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喜、欢。”

陆澄还是那句话,“不卖。”

何玉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美女!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这位娘子,请把耳坠还给在下。”

萧尚看不下去了,对掌柜道,“不就四个金币吗我出十倍的价钱!”

掌柜的心动了,陆澄看出了他的心动,“掌柜的,作生意以诚为本。讲诚信,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掌柜一想,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听何娘子刚才的话,这位客官似是从北疆归来的,看气质和手上的茧子有可能是个少年将军。人家在前线和外敌拼死厮杀,才有我们在后方安居乐业,做人得知恩图报。

想明白这点,他抱歉地陪笑,“王爷,实在对不住。”

见掌柜的不买自己的账,萧尚转攻陆澄,他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陆澄,“我出二十倍的价钱,买你这副耳坠。”

掌柜的听了萧尚的报价,暗暗咂舌,店里其他客人听了,有的起哄,有的惊呼,有的抽冷气。

何玉容瞪着陆澄,等着陆澄回话。

陆澄的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阁下就是拿全天下的财富跟在下买这副耳坠,在下也不会卖。”

说完,他再次向何玉容伸出了手,也不言语,单是用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何玉容脸面上挂不住了,一把将耳坠按进陆澄掌中,“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就是送人家耳坠,人家也不会喜欢你,白费心机。”她犹不解恨,又补了句,“单相思!”

说完,她转过身,一把推开挡住她的萧尚,气呼呼地走出了珠宝铺。萧尚连忙追了上去,临走不忘狠瞪陆澄一眼。

陆澄没理他俩,从掌柜手中接过黑色绒布袋,小心地将耳坠装进去,揣进怀里,离开了珠宝铺子。

“气死我了!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就是个大木头!”何玉容一边朝自己的铺子走,一边气哼哼地说。

萧尚在一旁紧紧跟随,幸灾乐祸道,“还‘英伟俊逸’吗”

这几天,何玉容总是跟他叨咕,说是那天北疆将士回城,她看到个英伟俊逸的少年将军。那家伙,美得难描难画,她都形容不出来。搜肠刮肚想半天,只想出个“英伟俊逸”来。但那美男子的样貌、气质绝不是一个“英伟俊逸”可以概括得了的。这么说吧,那天她看到的美男子,不说齐国第一美,也是第二美。

萧尚一向自诩俊美,并且自诩阳城第一美,一听何玉容夸别的男人居然是“齐国第二美”,他酸溜溜地吃了醋,很想亲眼见识下这传说中的第二美。今日一见陆澄,说实话,他确实被陆澄的美貌震惊了,震惊之后是嫉妒。他承认,陆澄比他好看。但要他亲口说出来,他绝不承认!

“俊逸个屁,大木头!”何玉容愤愤道。

“还是我好吧,英俊多金,温柔体贴。”萧尚自卖自夸。

何玉容嫌弃地白了萧尚一眼,“你离我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