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尉这一嗓子,声音不小,萧子敬和丁度没有思想准备,吓了一跳,丁彬和褚灵宾也颇感意外。

没等萧子敬开口问原因,赵太尉已经走到萧子敬面前,恭敬躬身报拳,“陛下,臣有事启奏。”

“讲。”萧子敬直觉赵太尉要说的事和褚灵宾有关。果然,就听赵太尉说,“陛下,如果臣没有看错的话,那挑战之人,乃是故安国公褚怀肃之孙女,故征虏将军褚禹之女。”

萧子敬心说,我早知道。表面上,他却露出惊讶之色,“哦?竟是褚禹将军之女?”

赵太尉接着奏道,“褚禹将军战殁,老夫去褚府祭奠,见过此女一面。安国公在时,也曾对老夫说过,膝下有一孙女,名唤‘灵宾’。”

萧子敬听到现在,还是没弄清楚赵太尉的意思,“卿有话,不妨直说。”

赵太尉说出了心声,“陛下,褚禹战殁至今不过两年,那褚家之女,尚在孝期。”言外之意,褚灵宾并无打擂资格。

他和安国公褚怀肃既是同乡也是至交,褚禹是他世侄,如今褚家男丁全亡,只剩了这一个女孩,他不想褚家连这点骨血都断送了。

萧子敬沉吟不语,丁度一听急了,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可以让他儿子光明正大的弄死褚家的死丫头,过了这村,再想找这店可就难了。

想到这,他连忙起身,站到赵太尉身边,躬身道,“陛下,自古忠孝难两全,褚禹之女忠心可嘉,还望陛下成全了她这一片为国尽忠之心。”

丁度这句话甫一出口,便收到了来自赵太尉的两道犀利目光,他佯作不知,心说:老匹夫,你就是把我看出两个窟窿,我也要弄死褚家的死丫头为我儿报仇。

萧子敬又是沉默片刻,末了温声开口,“丁卿言之有理。有国,才有家。褚将军之女既有报国之心,朕当成全了她这份心意。”

“陛下……”赵太尉还要再说。

萧子敬一摆手,“卿不必再说。”

他既见识过表哥的本事,也见识过褚家小姐的能耐,就凭褚家小姐救下老者那一掌,他断定褚家小姐会赢。至于赵太尉,他知道赵太尉是为褚家小姐好,但是不管丁度出于何种心态说出那句话,他没说错:自古忠孝难两全。

褚家小姐不顾母亲劝阻,执意要来打擂,好容易进了校场,若是在最后关头自己断送了她的希望,她该多么失望。

萧子敬在心里对褚灵宾的爷爷和父亲说,二位将军,不是朕自私,非要让褚小姐来打这场擂,是她自己想来,朕不过是助她一臂之力。朕想,让褚小姐却虏安邦,也是二位将军的心愿。

思及至此,萧子敬抬起右手略挥了挥,站在他身后的吴兴马上扯着嗓子,拖腔拉气地宣布,“比武开始——”

观擂台离擂台有一段距离,褚灵宾和丁彬听不见萧子敬几人的对话,也不知赵太尉因何叫停,不过既然内侍宣布可以接着比试了,他们几个先前说了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吴兴话音刚落,丁彬对褚灵宾说了声“请”,然后不等褚灵宾出招,他抢先出手,一记重拳向褚灵宾打来。褚灵宾侧身偏头,躲过丁彬的拳头,还了丁彬一掌。因为知道褚灵宾本事不小,起码内力不容小觑,丁彬不敢掉以轻心,倾尽所学,全力对战。褚灵宾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丁彬人虽狠毒,本事属实不小。

二人你来我往,打在一处。

台上台下观擂之人,一个个伸着脖子,眼珠跟着二人转。台上的三人,人人提心吊胆:萧子敬和赵太尉为褚灵宾担心,丁度开始挺放松,觉得儿子定能轻松取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为儿子担心,怕儿子落败。

台下,惊呼与叫好之声此起彼伏。陆澄站在台下,一双眼睛粘在了褚灵宾身上,就怕丁彬出阴招,褚灵宾有闪失。

丁彬和褚灵宾斗了八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丁彬的鼻洼鬓角见了汗,褚灵宾依然神色如常。丁彬心想,照此情形,再斗八十回合,我也未必赢得了她。一个女流之辈,竟能和我交手八十回合不分胜负,太丢脸了!

想到这,他刚要故伎重施,佯装不敌,不想一拳过后,褚灵宾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丁彬大喜过望,一个跳跃欺身近前,心想,臭丫头,到底是敌不过我,省得我用诈了。举起拳,他想要给褚灵宾来几记重拳。他喜欢美女,不过,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失颜面的美女,另当别论。

就在他的拳头距离褚灵宾面门还有寸许之时,侧身倒地的褚灵宾忽然向旁边一滚,躲开了他的拳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紧接着一记凌空飞踹,照着丁彬的后腰就是一脚,踹得丁彬向前踉跄几步,险些扑倒在地。

丁彬忍着腰部传来的巨痛回转身,褚灵宾已到近前,出拳出流星,接二连三向他的前胸袭来。丁彬抬手招架,奈何腰部剧痛,稍一动弹,就是钻心地疼痛。

褚灵宾上一拳下一拳,左一拳右一拳,虚虚实实,拳速如电,丁彬只觉褚灵宾忽然生出了千条胳膊,四面八方都是褚灵宾的拳头,他越是想躲越躲不开,越是想躲越挨揍。前胸重重地挨了几拳之后,他不但腰疼,胸也疼上了。

旁观者眼里的丁彬,脚步凌乱,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连出十几记快拳之后,褚灵宾运起一口真气,变拳为掌,一掌拍在丁彬的胸口,登时将丁彬打得惨叫一声,向后平飞而去。

飞出了能有七八尺远,丁彬落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四五步,手捂胸口,“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哆哆嗦嗦地抬起一手,指着褚灵宾点了点,两眼一翻,仰面朝天摔倒地擂台之上,昏了过去。

“好!!!”台下暴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褚灵宾单手叉腰,胸部剧烈地起伏着,冷眼看着昏迷不醒的丁彬。你不是说擂台之上“死伤不究”嘛,那我就给你来个“以你之道,还你之身”,让你亲身感受下被人暴捶的滋味。

一名小校从擂台一边跑到丁彬近前,蹲下身来看了看,转身遥对观擂的赵太尉抱拳禀告,“启禀太尉大人,宁朔将军昏过去了。”

赵太尉一挥手,“抬下去,找个郎中,好生医治。”

“遵命。”

很快,又上来两名小校,一个抱头,两个抬脚,把丁彬抬了下去。

眼见儿子被褚灵宾打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丁度差点没忍耐住,跳起来跟褚灵宾拼命。气死他了!前天踢残了他一个儿子,今天又给他捶昏了一个。死丫头,我与你誓不两立!

台下欢呼的人群里,陆澄面带微笑地仰望着褚灵宾,觉得他的阿珊真是了不起。褚灵宾站在台上,向欢呼的人群不住拱手致意,目光落到陆澄身上,她俏皮地一歪头,一抿嘴,露出个傲娇的模样。陆澄见了,笑容更大,伸出大姆指,遥向她比了个好,同时张开嘴,无声地对她说,“好!”

褚灵宾笑了。

褚灵宾背对着萧子敬,萧子敬看不到褚灵宾的脸,但是,他居高临下,看得见陆澄的一举一动。眼见陆澄对褚灵宾又是竖大姆指,又是说好,萧子敬的心里咕嘟嘟地翻起了酸泡。

他这厢正冒着酸泡,不想褚灵宾忽然转身面对了他,眼睛也遥遥地盯住了他的双眼。他一愣,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连忙将非常端正的坐姿又端正了几分,腰尽力向上挺,脖子挺得笔直,下巴端平,嘴角向上抿,这样会让他看上去更好看些——以前,他对着镜子研究过自己的脸,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好看,什么样的表情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威严。

做完这一切,他清了清嗓子,“叫她近前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