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征将士入城后,士兵各归本营,将领各归本家。褚灵宾带着陆澄,回了家。

二人刚到拱辰街口,就见整条拱辰街披红挂彩,街道两边挤满了欢迎二人回家的百姓。大家远远地见褚灵宾和陆澄回来了,登时敲起了欢迎的锣鼓,百姓们鼓掌欢呼起来。

霎时间,拱辰街像开了锅,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褚灵宾和陆澄驭马,缓缓而行。

不知从哪儿冲出两个年轻的男子,手里一人拿着一朵红绸子扎成的大花,不由分说地系在了褚灵宾和陆澄坐骑的脖子上。

沿街的百姓欢声雷动,“褚小姐回来了!”

“褚小姐,好样的!”

“陆将军,好样的!”

“褚家人,好样的!”

褚灵宾和陆澄向街道两边的街坊不住挥手、抱拳致意。褚灵宾脸上微笑着,心中感慨万千:先帝不给他父兄平反,不给他父兄公道,可是百姓心中有杆秤,他们知道她的父兄受了冤屈,他们知道她的父兄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不然,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百姓来为她和陆澄接风。

远远地,褚灵宾看见自家大门外,母亲张氏站在那里,身边簇拥着禇家的家奴和婢女,管家忠叔站在母亲身边。

褚灵宾当即轻磕马腹,墨麒麟轻轻晃动了下脑袋,颠着小细步,一溜风地将褚灵宾送到了褚府外。

“吁——”褚灵宾带住缰绳,甩镫离鞍下了马,抢步走上台阶,来到母亲面前,跪了下去,“娘,女儿回来了!”

张氏夫人瞬间落泪,弯下腰,双手搀起褚灵宾,“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嘴里不住念叨着,她含泪微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褚灵宾。

从女儿出征那天开始,她就没睡过一宿好觉。夜里,总要醒上一两次。从前,家里有婆婆,有儿女。后来,婆婆不在了。儿子长大以后,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家里只剩下她和女儿。这回,连女儿也上了战场。

她知道,女儿上战场是保家卫国的正事,是光耀门庭的好事。可是,当娘的人,自己的骨肉上了战场,无论是侵略别人的家,还是保卫自己的家,没有不惦记的。

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她几乎全天呆在安放褚家历代逝者牌位的屋子里,跪在那些牌位前,求褚家列祖列宗,求丈夫、儿子,保佑她的阿珊,她仅剩的骨肉!

谢天谢地,她的阿珊终于平安归来!

回到家,褚灵宾盔甲未卸,直接去了安放先辈牌位的屋子。光线微暗的室内,一个个乌漆牌位,按辈份,一层层整齐排列。

褚灵宾走到摆放排位的案前,单膝跪倒,“褚家列祖列宗在上,父亲大人在上,大哥、二哥在上,褚门之女褚灵宾敬告列祖列宗,父亲大人、大哥、二哥,灵宾不辱皇命,大败侵我北疆虏寇,毙敌计四万余人,伤者无算。瑞瑞虏愿与我邦讲睦修和,息兵止戈。”

当晚,褚夫人命人将早就备办齐全的食材,一一做成褚灵宾喜欢的菜肴,给褚灵宾接风。全府家将、家奴、奴婢排着队,来给褚灵宾和陆澄敬酒。褚夫人没忘了陆澄,像吃饯行宴一样,接风宴也让陆澄一起来吃。

现在的陆澄不仅仅是褚府的家将,还是朝廷的命官,北安将军。北安将军自然更有资格和褚府主人一起就餐。

夜里,酒宴撤去,褚灵宾撒娇,要和母亲同榻而眠,褚夫人同意了。褚灵宾和母亲盖着一条被子,紧紧靠着母亲,搂着母亲的一条胳膊,闻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温暖味道,困意上涌。她闭着眼睛,满足地咕囔道,“还是家里好,饭好吃,菜好吃,被子又香又暖。真困呐……”

褚夫人侧着身子,一下下拍着褚灵宾,“睡吧,好好睡吧。”

很快,身边传来褚灵宾睡着了的呼吸声,褚夫人听着褚灵宾均匀的呼吸,睁着眼,还在一下下地拍着她。拍着拍着,她又落了泪。

夜里,褚灵宾睡得不太安稳,说了好几次梦话。一次是喊,“太尉,我们赢了!”一次是嘟囔,“爹,女儿没给褚家丢脸。”一次是嘟囔,“娘,我好想你。”

听到“娘,我好想你”,几乎一夜没合眼的褚夫人,用力地将褚灵宾搂在怀里,在褚灵宾的后背上一下下轻拍。

迎接褚灵宾回城当天,萧子敬近侍吴兴当场宣读谕旨:北疆讨虏将士归来后,休整十日。十日后,按功行赏。

在家休整十日后,到了第十一天,褚灵宾和陆澄去上早朝。

在朝房等候上朝的时候,褚灵宾和陆澄遇见了丁度。回到阳城那天,褚灵宾特地在前来迎接的文武朝臣中找了下丁度,没找到。

丁度确实没去。

褚灵宾归来的前一天,他压根就没去上朝,而是递了告假文书,跟萧子敬告了病假。说自己突发头风,天眩地转,稍一动弹,就要摔跟头,没办法行动。萧子敬心知他不想去,但也不点破,准了他的假。

今日上朝,他无可避免地和褚灵宾在朝房中相遇。

褚灵宾先到的,褚灵宾和陆澄一进来,早到的朝臣们纷纷过来,向褚灵宾和陆澄表示祝贺和钦佩之情。褚灵宾和陆澄面带微笑,礼数周全地与众人敷衍。

直到丁度走进来。

原本和褚陆二人谈笑风声的诸人,有些人不露声色地悄悄退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员武将,依然和禇陆二人交谈。

褚灵宾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她理解那些退却的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丁度位高权重,太后亲兄,皇帝亲舅,几乎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褚家,只剩了孤儿寡母。别人犯不着为了她们孤儿寡母,得罪位高权重的皇舅。

见众人围着褚陆二人有说有笑,丁度心里很不痛快,他毫不隐讳地将心中的不痛快表现在了脸上,一张大白脸在进入朝房的下一刻沉了下来。几个大臣过去和他打招呼,他沉着脸,耷拉着嘴角,爱搭不理地嗯啊两声,算是回应。

坐在朝房宽大的矮榻上,丁度眯缝起一双下眼袋巨大的眼睛,阴森森地打量着褚灵宾。

该死的丫头,怎么没像你父兄死在疆场!他的少子彻底让褚灵宾踢废了,嫡子丁彬的伤势至今没能完全康复。一变天,就胁骨疼。

褚灵宾和陆澄齐齐感应到了丁度的目光,毫无惧色地向丁度看去,尤其是褚灵宾,一边和朝臣敷衍,一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丁度一眼,一眼过后,她翻了个轻飘飘的白眼,收回了目光。

到了上朝的时间,褚灵宾和陆澄按着官阶高低,排在相应的武官身后,跟着众官,鱼贯步上太极殿,分文武两班站好。待萧子敬走上太极殿坐定,褚灵宾和陆澄跟着众朝臣山呼舞蹈完毕,殿头官开始了每天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褚灵宾当即出列,“臣,游击将军,褚灵宾有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