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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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澄急忙勒住缰绳,“吁——”拨转马头向后倒退了十几步,他二番拨转马头,用大刀的侧面照着马的臀部用力一拍,战马暴叫一声,向前冲去。到了壕沟近前,陆澄猛地向上一提缰绳,身子向下俯在马背上,四蹄腾空,一跃跨过了壕沟。
战马向前冲出去一丈多远,一队瑞瑞人马挡住了陆澄的去路。五六员瑞瑞将领一字排开,簇拥着一员方脸吊梢眼的将领。
居中的这员将领手握一杆玄铁长枪,表情狰狞,唧哩哇啦地大叫着陆澄听不懂的番语,挺枪直冲过来,陆澄抡刀相迎。
其他瑞瑞将领、士兵和陆澄身后的骑兵战在一处。二十几个回合过后,陆澄觑见对方一个破绽,挥刀将对方拦腰断作两截。
就在这时,只听梁州城里一阵金鼓之声,随后,梁州城外的吊桥放下,全身披挂的褚灵宾率领五千人马冲出城外。
城头上,站满了齐国的士兵,士兵们手里拿着各色的旌旗摇动呐喊,另有四名士兵,每两名合力敲击一面大鼓。士兵们的呐喊声,战鼓的咚咚声,震天动地。
梁州里冲出来的齐军和赶来救援的齐军,在这震天的鼓声和呐喊声中,热血沸腾,人人争先,个个奋勇,恨不得眨眼间将瑞瑞人消灭干净。
瑞瑞人正好相反,腹背受敌。人数虽多,但一来是侵略者,人生地不熟。二来理不直气不壮,三是围困了将近一个月,士气衰竭。
自陆澄闯营去后,褚灵宾每天除了代替赵太尉升帐、巡城,慰问感染风寒的士兵,不断给士兵们打气,坚定必胜信心,就是无时无刻盼着陆澄快点回来。
人前,她无比坚定地告诉士兵们,陆澄很快就会带着冬衣,粮草和援军回来,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他们这些守土卫国的英雄。
人后,她吃不下,睡不着。怕陆澄出事,不知陆澄何时回来。再一个,赵太尉的病始终不好,反而越来越重,她怕赵太尉挺不过去。
她记得陆澄闯营那晚,天很黑,星光微弱。她送陆澄来到城门前,借着微弱的星光对他说,“答应我,你要活着回来。”
黑暗中,她感到陆澄很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你也要答应我,等我回来。”她记得,陆澄当时是这么说的。
陆澄走后,她每天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默算着陆澄走了几日,还有几日能够回来。她没想到,陆澄回来得竟是这样快!
当她在城楼上看到瑞瑞人营盘大乱,看着那个在瑞瑞人的营盘里,用长刀荡开一条血路,向前冲杀的身影,她的鼻子和眼睛刹那酸胀。
是陆澄!陆澄回来了!
她要助他一臂之力,她要和他比一比,看谁杀的虏寇多!
这些日子,因为没有足够的冬衣,将士们的战斗力大为下降,面对瑞瑞人每日的叫骂讨阵,为了保存实力,只能高挂免战牌。瑞瑞人若是攻城,那就没办法了,再冷也得坚守城楼,与瑞瑞人血战到底。
谢天谢地,陆澄总算是回来了!
憋气窝火地听了瑞瑞人将近一个月的辱骂,褚灵宾把所有的怒火汇聚到了双手之上,再通把握刀的双手,输送到了她的战刀之上。一口长刀,对着瑞瑞人连扫带削,连怼带拍。
一扫一削,一怼一拍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很快,褚灵宾的坐骑,铠甲和脸上,溅满了瑞瑞人的鲜血,她身后的将士和她差不多。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褚灵宾的鼻腔,熏得她有点反胃。酷烈的寒风,吹得她双颊发麻,鼻尖又酸又疼。
谁不想在北风严凛,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躲在家中,烧上一盆红彤彤的炭火,就着一室的温暖,或读书,或对奕,或闲聊,聊饿了,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喝上一壶烫得暖暖的老酒。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河山无恙。若内贼外寇并起,又无人卫国安邦,可哪里来的四海清宁哪里来的万家太平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守护万户千家,总要有人来守护生于斯长于斯的山川大地。
所以,她和赵太尉,和陆澄,和她身后的将士们,舍弃了他们自己的安适自在,只希望用他们的安适自在,换来更多人,更长久的安适自在。
瑞瑞人被陆澄和褚灵宾杀得丢盔弃甲,丢下辎重无算。
陆澄和褚灵宾汇合后,四万多人的齐军一鼓作气,追着败退的瑞瑞人,一直追到了昌平关。这一次,陆澄没有给瑞瑞人进关闭门的机会。
趁着昌平关里的瑞瑞人开关放人的时机,陆澄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冲进了昌平关,褚灵宾紧随其后,二人身后,齐军潮水样涌进了昌平关。
陆澄带来的援军都穿着冬衣,不怕冷。跟随褚灵宾出战的五千士兵,虽然没有冬衣,但一路连跑带打,外加斗志高昂,到这会儿浑身冒汗,不穿冬衣也不觉得冷。
一不怕冷,二不畏死的齐军,在昌平关里和瑞瑞人展开了激烈而残酷的战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个瑞瑞兵扎死了一个齐军,另一名齐军将一名瑞瑞人捅了个透心凉,转眼,一个瑞瑞人在他身后一枪扎进了他的后心……
褚灵宾和陆澄杀红了眼。
“我的家国,绝不容许任何鼠辈觊觎!想侵我疆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们得逞!”奋勇杀敌时,褚灵宾想。
陆澄杀敌时,想得是,“讨厌的家伙,不在自己的国家呆着,非要跑到别人的国家来胡作非为,弄得别人过不了太平日子。那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从将近中午,打到日落西山,彻底将瑞瑞人赶出了冒平关。褚灵宾留下五千人马和一员战将守关,带领其余将士在梁州城外十里地安营扎寨,防止瑞瑞人半夜杀个回马枪。
至于冬衣,昌平关里瑞瑞人丢下的辎重里有一些冬衣,梁州城外瑞瑞人丢下的辎重里也有一些冬衣,褚灵宾命人回梁州尽数取来,陆澄告诉褚灵宾,自己押送来的冬衣暂存在了秦州,褚灵宾又派人赶往秦州,将暂存在秦州的冬衣尽数调取过来。
褚灵宾的先锋帐里,褚灵宾抓起陆澄的双手,仰起头望着陆澄,陆澄微低下头,回望着褚灵宾乌黑闪亮的瞳仁。
褚灵宾不说话,陆澄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对望着。所有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感情,全在二人互望的眼睛里。
过了好一会儿,褚灵宾轻声开口,“我很想你。”
陆澄似是因这句话羞涩了,长长的睫毛一扑闪,他避开了褚灵宾的深情的凝望,“我也是。”他的声音比褚灵宾的更低。
褚灵宾就爱看他这个黄花大闺女的模样,“陆澄,你真厉害。”她想起将近一天的战斗中,陆澄东冲西杀的情景。
“你也是。”陆澄真心实意地说。今天死在褚灵宾刀下的瑞瑞人少说有三四百。
“跟我说说,你去求取冬衣这一来一回的经过。”褚灵宾拉着陆澄对坐在了帐中的一张简易的案前,二人一人坐了一只可以折叠起来的小胡床。
陆澄很有耐心地给褚灵宾讲了起来,讲第一次冬衣被烧,讲耿涛战殁,讲萧子敬第二次向民间征求冬衣,讲他押送冬衣路过鹰嘴山时,再次遇袭,“好在,我事先做了准备。我跟陛下说,以防外一,最好另做一千件假冬衣,里面絮上避火的石棉。将这一千件假冬衣覆在真冬衣的外面,如果贼人再来偷袭放火,也不怕了。”
“你可真聪明。”
陆澄抿着嘴,腼腆的笑了一笑,萧子敬的脸从他的脑海深处浮了出来,于是,那点腼腆的笑容收束了起来。
“陛下说,让我保护好你。”他垂下眼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常。
褚灵宾捕捉到了陆澄的表情变化,“不用陛下说,你也会保护好我,对不对”
陆澄抬起眼,“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哦,对了,”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物件,递向褚灵宾,“给你和陈兰买的。”
褚灵宾看着躺在陆澄掌心的两盒蛤蜊油,伸手拿过,打开其中一盒,凑在鼻子下闻了闻,没什么味道。轻轻用手指从蛤蜊壳里抿了一点蛤蜊油出来,对陆澄说,“手,给我。”
陆澄听话地伸过一只手来。
褚灵宾握着陆澄的手翻过来,手背向上,将自己指尖上的蛤蜊油,抿在了陆澄的手背上,随后,很细心地给陆澄抹开。抹好了一只,又要另一只,“那只。”
“不用了,我是男人,我用不着。”
褚灵宾轻嗔,“少费话,那只!”
陆澄乖乖地奉上了另一只手。褚灵宾又抿了一点蛤蜊油,抹在陆澄的手背上,轻柔地抹了起来。
陆澄的手很粗糙,无论手掌,亦或手背。手背的皮肤干得裂开了许多小口,这些小口发了炎,是一条条或长或短的红线。
褚灵宾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冬日。
那天,她在一名家丁和一名侍女的陪同下,来到了阳城东市。东市店铺林立,什么稀罕玩意都有,她想淘换一件特别的礼物送给奶奶,几天之后,是奶奶的寿辰。
在东市一条街道上,她撞上了被人追赶的陆澄,准确点说,是陆澄撞上了她。
陆澄偷了包子铺的包子,包子铺的伙计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她来不及闪避,和陆澄撞了个正着。
陆澄也因此被包子铺的伙计追上,拳脚相加。她拦下了伙计,细声细气地问陆澄为什么要偷别人的包子
陆澄告诉她,他的娘生了很重的病,额头烫得吓人,而且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娘烧得说胡话,说想吃包子,可他没钱买。
褚灵宾替陆澄付了包子钱,又带着陆澄回到包子铺,买了二十个肉包子送给陆澄,并且把身上所有的钱,连同装钱的荷包一起送给了陆澄。
“这些钱给你娘看病吧,别再偷东西了,要作好人。如果你有困难,就来拱辰街褚府找我,就说找三小姐。”她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对陆澄说。
没过几天,陆澄真的来找她。陆澄的娘病死了,陆澄来求她再给他一点钱,他想给他娘买副薄皮棺材。他没钱还她,但是可以在她家当家奴,不要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她带着陆澄去见母亲和奶奶,正好父亲也在家,父亲首肯,收下了陆澄。派人给陆澄的母亲买了副棺材,办了后事。
从此,陆澄在褚家安顿下来。刚来褚府那会儿,陆澄的手和现在差不多,粗糙,布满了细密的伤口。
陆澄发现褚灵宾的眼神渐渐发直,伸手在褚灵宾的眼前晃了晃,褚灵宾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陆澄问。
“想我当年是怎么遇见你的,那时候,你的手和现在一样,都是伤口。”
“我这条命是你给的。”陆澄垂下眼,低声说。
褚灵宾笑,“胡说,遇不见我,你也饿不死。”
“但不会是现在的陆澄。”
“你很喜欢作现在的陆澄。”
陆澄一点头。
“为什么”
“可以保家卫国,”陆澄的声音更低了些,“可以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