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这一长串头衔的背后隐含着巨大权利,虽然比起原先的正一品的五省总督来讲,现在的品级仅为正二品,但陈奇瑜已经非常知足了。

提督五省军务听上去很威风,但那可是个累死人的差事。

每日都要接到雪片般的各地匪情塘报,然后还要从这些情报中分析出何处的流贼为祸最深,其下一步的流窜方向是哪里,应该在哪里调兵堵截,调多少兵力才能打赢,何地能筹措到粮饷等等等等诸多问题。

五省总督没有固定办公场所,哪里大兵聚集,总督就要赶往该地亲自指挥,其实主要是督阵,防止某些总兵大将出工不出力。更要防止杀良冒功,坐视友军被困不去援助,私纵贼寇等黑暗事情的发生。

当然了,就算总督亲临,很多事还是会照样发生,但某些大将不敢明目张胆去做。

五省总督最大的风险还在于剿贼不利,陈奇瑜恰恰是犯了这条大忌才身陷囹圄。

说起来真是冤枉他,老陈剿贼那真是有两把刷子。在任上总共不到一年,把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一众匪首撵的到处乱窜,要是车厢峡之事自己上点心就好了。

陈奇瑜暗自叹了口气,自己当时太膨胀了。以为已经毕其功于一役,剩下的就是回到京师后,在朝廷重臣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接受皇帝的封赏了,按照如此大功,至少是个兵部尚书,要是皇帝一高兴,入阁也不是不可能,位极人臣可是一辈子的荣耀。

世上没有后悔药,在诏狱中待了数月,陈奇瑜对现在的一切感到分外的珍惜。

他有时觉得挺佩服自己的。

虽然蒙皇帝特简出狱成为凤阳巡抚,可要不是自己敏锐的察觉到寿州之战的重要性,要不是自己未雨绸缪,将徐州兵事先揽到麾下,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亲率大兵赴援寿州,与卢建斗合力取下这场大胜,那自己无论在凤阳如何折腾,都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只要被皇上遗忘,那再想升迁就几乎不可能了。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皇上真是慧眼识人啊,哈哈!只要自己在这个重要位置上干出一番业绩来,那重返京师位列殿堂之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淮安是大运河的中段,是黄淮交汇的地方,也是整个漕运的关键,宣德二年朝廷遂在淮安府开府建牙设立了督管运河的总兵府。

后因漕运事务逐渐繁忙,而漕运又广泛牵涉到各省行政、军务,需要做大量的协调工作,不是一个武臣所能办得了的,所以朝廷经常临时派遣侍郎、都御史、少卿等文职官员参与督运。至景泰二年(1451),朝廷认为文官的参与必须常态化,所以奏请皇帝设立了漕运总督,并将原先的漕运总兵府改为总督府。

漕运总督长长的头衔中,提督军务这一条可是相当厉害。这就是说可以和其他各省的总督一样,拥有一定的兵权,并且漕运总督麾下兵马真是不少,名义上总督麾下足有两万余战兵,还有人数多达十二万的运军,就是跑船的这帮漕军。

漕运总督统领颍州兵备道、徐州兵备道、淮扬海防道,中都留守司之凤阳等7个卫,洪塘守御所,南直隶之庐州卫、扬州卫、高邮卫、仪真卫、滁州卫、徐州卫、淮安卫、大河卫、邳州卫、沂州卫、泗州卫、寿州卫、宿州卫,海州中守御所。所以漕运总督人称为帅、大帅、漕帅,他设有军门,有中军,左营、右营、城守营。他所在的淮安城的守卫,不须地方政府如山阳县、淮安府的来管,而是由漕运总督署城守营负责,地方官府只是协助而已。有战事还可调动所辖范围内的军队,如扬州营、徐州营等。

总督的权限包括督理钱粮、操练兵马、修理城池、抚安军民、禁革奸弊等事项。如有战事发生,可以选将调兵,组织备战。对于才能不济或是不听命令的官员,文职五品以下,武职四品以下,都可以参究、拿问乃至以军法从事。至于上书弹劾,致某一下级官员被贬被杀,更是小菜一碟了。

到任总督已经月余,跟随自己参加寿州大战的凤阳卫都已回归原位,郭太的徐州兵在把俘虏押送到淮安后,也回了徐州驻地。郭太此次叙功被朝廷擢升为徐州副总兵,因而对陈奇瑜更是俯首帖耳,两次跟随陈大人都能升官,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卢象升带着天雄军和辽东骑兵以及黄得功部向湖广一带挺进,继续追缴张献忠等巨寇。

寿州之战俘获的五万余人已经在总督衙门兵丁的监护下,由工部都水司的郎中划分区域,开始对堵塞严重的运河中段进行清淤工作。

五万余人被分为二十队,每队不到三千人,由一百兵丁看守,在工部吏目的指挥下展开作业。

陈奇瑜自知不懂此间事物,所以将此事全权交于了工部郎中董藩。在吩咐下陈奇之督办清淤所需粮食之后,他便带人开始四处巡查走访,力求短时间内对漕运一事有所了解,到时好给皇帝上本,陈说其中利弊,以便使自己在皇帝眼中的良好形象再加几分。

这些俘虏绝大部分是农户出身,都是因田亩绝收才加入流贼队伍,所求无非是能吃顿饱饭,甚至吃不饱也行,总比等在家中饿死要强。但其中也有不少本性凶残之辈,奸淫掳掠的恶事没少干。

陈奇瑜在率部押送俘虏前往淮安的途中,对六万余人进行了一次甄别行动,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住他们。

其实按他的本意,这伙流贼直接杀了埋掉肥田就成,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但崇祯在给他的谕旨中告诫他,此举是为了攻心,给别处流贼留下投诚的想头,陈奇瑜虽然颇不以为然,但还是遵照执行。

他下令把这群俘虏分成数十营,扎好营栅隔离开饿上三天。之后令官军将白面蒸饼摆在营门处,对俘虏们宣告:凡有检举揭发他人罪行者便可以出营领取饭食,朝廷会给他们安排活路,每日还管两顿饭。罪行包括破城之后抢夺百姓家产、杀伤人命、奸**女、杀伤官员、官军,对朝廷有愤恨之言者等等,这些人将会被带往矿山挖矿。

大部分饿了三天的流贼们心中早已绝望,以为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官军屠杀,突然听说可以吃上白生生的面饼,并且还能有活干有饭吃后,几乎所有人都躁动起来。不就是检举或者被检举吗,又不会死人,只不过是干的活不一样而已。

在持刀拿枪的官军严密看管下,流贼们每十人一组出营,来到书吏的桌前,将被检举者的姓名年龄籍贯外号,以及所犯罪行讲清,官军将被检举者喊出后带到一边的营盘看押,检举者则会去另外营盘就食。

经过在数个时辰的忙碌,被检举出来者多达五千余人,其中不乏乡党亲戚之间的相互揭发。

眼睛都已饿绿了的人看到饭食之后,世代相传的亲亲之情都抛在脑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吃上一顿饱饭重要。何况朝廷已经说了,送去挖矿,以赎其罪,既然你确实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就别怪俺把你招出来了。

陈奇瑜背负双手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愚民给朝廷造成了如此大的麻烦,给大明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多少无辜百姓直接或间接死于他们的手中。车厢峡之役自己的妇人之仁,带来的是丢官去职,身陷囹圄,那种耻辱都是拜眼前这些刁民所赐!

当所谓的恶人和好人分别归营后,陈奇瑜转身回了大帐。

五千多被检举出来的流贼,在营栅内或蹲或躺,或几个相熟之人凑在一起闲话,小声议论着要被带往何处。

突然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传来,五百名官军弓手列队而来,在流贼们或惊诧或绝望的目光注视下,迅速分开后在营栅外站好,弯弓搭箭后透过栅栏之间的空隙对准营内的流贼。随着一声威严的喝令,弓手们将手中箭只射了出去。

在每人射了七八轮后,弓手们力竭后停止射击,流贼的营内已是遍地的尸体和伤者,五千余人的完好无损的只剩千人左右,这些人边大声嚎叫着边四处躲避,有的想爬上营栅翻出,被一些尚有余力弓手们射翻下去。整个营地内血流成河,哀呼惨号声不绝于耳,其他附近营内的流贼们俱是脸色青白不已,很多人吓得失声痛哭。

紧接着营门被打开,五百名全身甲具的刀盾手和五百名长枪手列队入场,一刻钟之后,场内再无站着的流贼,刀盾手开始翻检躺倒的流贼,挨个进行补刀,最后弓手进场,将射出去的箭只收回。

陈奇瑜命当地县府送来锄头铁锹,在官军的监看下,被挑选出来的流贼们在一片荒地挖了数十个大坑,将死掉的贼人们填埋掉。

多少年过去了,当地人很少敢独自从这片地方走,据说夜里时常有惨叫声发出。

事发当天,一封流贼战俘聚众,妄图抢夺官军兵器暴乱,结果被官军奋力弹压,最后杀死流贼数千人,官军无人伤亡的捷报被送往了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