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非居住的院子很大,布局开阔,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大方不失雅致,极有格调,很难想像是莽夫将军之家。

厅柳三说都是他家大少爷的功劳,没想到这柳啸禹还是个有情调的莽夫。

唯一奇怪的是,院中花草树木均为红色,大都栽种在大大小小的花盆中,方便挪动,一眼看去,满院耀眼的红。

不喜欢别人穿红衣,自己却喜欢满院红色?这柳啸禹果然是奇葩,还是霸道专横的奇葩。叶明非觉得不理他的奇葩要求果然是正确的。

见柳三侍立在侧,叶明非指了指面前的凳子,“三哥,坐。”

柳三受宠若惊,“我是下人,站着就好。”

“我叫你一声三哥,便没把你当下人,在我面前无需拘束,否则便是扫兴了。”

“是。”柳三这才侧身坐在凳子一角。

“三哥,你见多识广,给我讲讲京城的事吧,随便什么都好。”

他初回京城,所知甚少,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京城时事。

“这......”柳三有所顾忌,大少爷治家甚严,不许府中下人乱说是非。

“三哥放心,你说我听,不会传到第三人耳中,想说什么尽管说。”

此言一出,明兰明玉极有眼力见地站到远处,院中只剩叶明非和柳三两人。

柳三这才斟酌开口,他是府里的管家,经常出门采购,打理生意,接待贵客,所知甚多,宫里哪位妃子皇子受宠,哪位不受宠;朝中哪位大人爱财,哪位大人好色,他几乎都知道。

在叶明非的明媚笑脸和柔声鼓励下,柳三渐渐失去警惕之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觉得什么都可以跟眼前这人说,无需防备。

“跟我说说当今皇上吧。”能把男人赐婚给男人的皇上,想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柳三起初不敢非议今上,迟疑再三,终于在叶明非的鼓励下开口,先是一番歌功颂德,“当今陛下是少有的圣主明君,性情豪爽,不拘小节,知人善任,果断刚毅,虽喜欢骑马游乐,但能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并未沉湎其中......”

“听你这么说,确可称得上明君。”叶明非点头,颇为认同,能把柳啸禹从一介优伶提拔成手握重权的大将军,确有与众不同的见识和魄力。唯一头脑不清醒的事便是给丞相府和将军府赐婚。

“陛下妃子不多,常听人说起的有萧淑妃,刘德妃,王才人等。其他妃子要么不受宠要么出身低微,不常听闻。听说后宫最受宠的是王才人,歌妓出身,有勇有谋,于陛下登基有大功,位分不高,却一直很得宠。”

“是吗?想来是位才貌双全的美人了。”叶明非笑道。

柳三点头:“是,陛下偶尔带她去乐坊酒肆欣赏歌舞,我有幸看过一眼,温柔婉约,很是美丽。”

“皇后是哪位?”

“陛下未立皇后。”

“为何?”堂堂一国之君,怎会没有皇后?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郭皇后薨逝后,陛下再也没立皇后,想必是对郭皇后情深意笃吧。”其实,柳三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皇上不立皇后,一定是不想有人跟他平起平坐。如今没有皇后,皇上既不必担心有人干涉他宠幸各路美人,也不用怕皇后娘家人权势太大干政。

“......陛下唯一的爱好便是炼丹,以求长生不老,因此,近年来最为宠幸方士之流,还将一名方士封为国师。”

“国师?是什么样的人?”能从众多方士中脱颖而出,万人之上,想来不是普通人。

“国师极少露面,我对他所知甚少,只知道他自称太上老君坐下童子,此番乃下凡历劫,会仙法,会炼丹,所炼丹药有奇效,陛下甚爱之,每日服食。”

服食丹药便能长生不老?他一修仙之人都无法长生,更何况是普通人。云仙门也有人擅长炼丹,不过是为了提升身体机能,强身健体罢了,哪能让人长生不老那般神奇?

这位国师多半是个骗子。

听师尊说过,本朝皇家一直追求长生不老之术,无所不用其极,之前已有两位皇帝因服食仙丹妙药而死。当今皇上竟然还不长记性?

也是,万里江山在握,荣华富贵在手,谁不想长生不老,永远拥有?看来,这位所谓的明君圣主也不过如此。

柳三又说了些皇子公主的事。皇上最喜欢的大皇子喜欢男子,为其痴情不悔,甚至不惜放弃皇位,跟恋人双双出走。当今太子心机深沉虚伪做作,表面是位仁厚谦恭的好储君,背地里却强抢民女毒杀大臣。皇上最宠爱的清慧公主今年刚满十六,活泼天真,喜欢纠缠柳啸禹,等等。

这些事叶明非在回京的路上都听说过,大皇子为同□□人放弃江山,在坊间已成佳话,人们提起之时又是唏嘘又是感动。

而太子时而温文儒雅重情重义,时而贪花好色荒淫无道,更是坊间最常议论之事。有人怀疑这太子一体双魂,才导致性情善变,差别巨大。

叶明非还是第一次听说清慧公主喜欢柳啸禹一事。连堂堂公主都能迷惑,想必这柳啸禹长得不赖。

“三哥呢,家里可有什么人?”

见叶明非问及自家之事,柳三憨厚一笑,答道:“我家有五口人,全都在大将军府做事。婆娘负责打理大少爷的花草树木,儿子是二少爷的贴身侍卫,女儿帮大少爷和二少爷做些针线活,干儿子是大少爷的贴身侍卫。”

“公子,我家婆娘是个财迷,万一她那个啥,您多担待。”柳三的妻子在逃难时差点饿死,被柳三救后便嫁给了她,以前穷怕了饿怕了,痴迷钱财,曾千方百计搜刮大将军府的钱,自己又舍不得花,喜欢找个地方藏起来。柳三怕她打叶明非的主意,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叶明非对钱财向来不怎么看重,并未在意。

柳三说得最多的是他的干儿子洪涛,从小被他收养,知恩图报,尽忠职守,一辈子都在报恩,是个好孩子。

洪涛?难不成就是明玉喜欢的那位涛哥?甚至不惜为了他陪嫁来大将军府?若明玉有心,洪涛有意,他倒是乐得成全这对有情人。

等柳三介绍完家里人,叶明非笑道:“说说你家大少爷吧。”

一提到自己大少爷,柳三下意识防备,这是要套话吗?但面对叶明非的笑颜,他又无法拒绝,只能斟酌开口,“我家大少爷幼年时吃过不少苦,一路凭着......人们都说我家大少爷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从柳三嘴里说出来的多是褒奖之言,叶明非大都从大哥那里听到过,无甚新鲜。

三哥又是如何跟了他的呢?

“其实,我本来就是柳家的下人。大少爷出生在书香之家,后来被山贼打劫,家破人亡,还被人贩子拐卖,从此飘零。我曾受柳家大恩,在死人堆里没发现大少爷的身影,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一直四处寻找,找到时,少爷已经成了将军。”

提及此处,柳三很伤感,想是忆起了一路艰辛。

“柳家还有什么人吗?”

“还有二少爷柳啸默,刚满八岁,本是我家大少爷的堂弟,也是家里遭了难,流浪过一段日子,后来被大少爷好不容易找回来,视如亲弟。我家二少爷身体不好,一向起得晚,等他醒了,我会带他来见过公子。”

叶明非:“不急,小孩子嘛,多睡会儿长得快。”

柳三:“柳家本是大家族,这些年败落了,亲戚们流落各地,后来大家见我家大少爷成了大将军,纷纷跑来认亲,想跟着沾光。这些年倒也慢慢富裕起来,只是,他们看不起我家大少爷,背地里说话很难听,若以后遇上了,还请公子不要搭理他们,以免气坏身体。”

也就是说,这些人明明看不起柳啸禹,还不得不依靠他的权势和威望过活?呵,想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亏得柳啸禹能忍。

想是猜出了叶明非的心思,柳三解释道:“我家大少爷向来不搭理这些人,他们也不敢在我家大少爷面前胡来,公子不必担忧。”想到那些人在大少爷面前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的模样,柳三便觉得心里痛快。

只是,这门奇葩亲事想必会让柳家那些人兴奋不已。若大少爷无后,不得不从旁支中过继孩子......那些人肯定会为了选谁家的孩子挣破脑袋。

若大少爷不过继,注定无后......爵位和家产早晚都是他们的。

唉,如果公子是百花族人就好了,能帮大少爷生儿育女......

见柳三唉声叹气,神情沮丧,叶明非挑了个轻松点的话题,“你家大少爷有乳名吗?”

柳三吃惊,“乳名?”

“是啊。”爹娘曾写信告诉叶明非,他的乳名叫阿狸,大哥的乳名叫阿狐,两兄弟的乳名合起来就是狐狸,说取个贱名容易养活。想必柳啸禹刚出生时也有小名吧。

面对叶明非含笑的眉眼,柳三竟觉得无法抗拒,无从隐瞒,小声咕哝道:“我家大少爷曾有个小名,叫嗷呜。”

嗷呜?狼嚎声?叶明非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为什么会取这样的乳名?”

柳三早就后悔了,这个乳名可是大少爷的秘密,除了他没人知道,他怎么就这般口无遮拦地告诉公子了么?难不成公子对他施咒了?公子明明看上去纯良无害眉开眼笑,难不成竟暗暗操控他?恶魔啊。

柳三努力闭着嘴不想继续说下去,结果,看了一眼叶明非良善无欺的双眼后,嘴巴好像不是他的似的,硬生生张开了,“因为我家大少爷出生在荒山脚下,当时夫人突然腹痛,将要临产,来不及赶去客栈,幸好随行有产婆,只好在荒郊野外接生。那晚正巧是月圆之夜,周围狼嚎一片,大少爷睁开眼的那一刻,没有如寻常刚出生的婴儿般哇哇大哭,而是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叫声。一名老仆人便帮大少爷取了这个小名,说好养活。”

说完后柳三再三叮嘱叶明非,“公子,您千万不要在大少爷面前叫,也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大少爷非常讨厌这个乳名。咳,除了我,没人知道,除了故去的老爷夫人,也没人这么叫过他。”

柳三简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心里明明想着不能说,结果嘴巴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什么都说了,完了,如果大少爷知道了,他死定了。

嗷呜?叶明非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想象了这样一幅画面:柳啸禹四肢着地,伸着长舌头,瞪着大眼睛,口水横流地看着他,而他拿着一根肉骨头,叫一声“嗷呜过来”,柳啸禹便“哼哧”“哼哧”用爪子挠两下地,“嗷呜”一声飞扑而来,张开大嘴叼走肉骨头,然后蹲在他脚下撕咬,他一脸笑容,伸手抚摸柳啸禹的脑袋。

哈哈哈哈——,这样的画面应该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