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非金葫芦里的酒喝完了,随口问狼面男子,“喂,你有没有酒?”

狼面男子看他一眼,冷冷回道:“没有。”

这么狂野凶悍的男人竟然不喝酒?叶明非还以为他一定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呢。

结果,他不但不喝酒,吃饭竟然还很斯文,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漏掉一点饭渣,吃得优雅而从容。

这副文雅吃相一点都不像江湖中人,反而像极了富家公子。

这狼面男子面对厉鬼时,全靠武力压制,似乎并不会什么法术,身上除了一把刀,一管长笛,好像也没什么道具,既不像修仙者,也不像捉妖人,更不像捉鬼师。

看他即便坐着也保持着脊背挺直,性格果决而刚毅,一把大刀耍得既凶狠又威风,一招一式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而且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倒像是久经杀伐的军人。

晨光下,他的双眼不见了那两道摄人的绿光,瞳孔中无波无澜无温度,似乎藏着世事浮沉,又似乎隐着星辰大海,既闪且亮。

叶明非知道,这人绝非善类,因为这人对付厉鬼时,眼神比深谷落雪寒潭重冰还要阴冷凶残。

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而且,是在久远的从前,叶明非心头一跳,“嗖”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梅县令老远就听到叶明非要酒喝,赶紧命人从大堂的门匾上取下两坛好酒,一手抱着一坛,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挪了过来,谄媚地献给叶明非。

“这位少侠,这是我家夫人亲手酿的酒,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佳酿,味道倒是不差,还请少侠将就着喝,等赶跑了厉鬼,下官一定为您献上最好的美酒。”

叶明非道谢后接过酒,拍开酒封,先“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递给狼面男子,“来几口?”

狼面男子:“不必,多谢。”

嘿,这人竟然滴酒不沾?

叶明非:“不喝酒,还算什么男子汉?”

狼面男子:“是不是男子汉,我自己说了算。”

叶明非:“无趣。”

狼面男子:“喝酒有害无益,少喝为妙。”

叶明非:“......”

没想到这狼面男子看着冷冷的,竟然还懂得体贴人?

只是,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后,叶明非差点没一口酒喷他脸上——气的。

只听狼面男子继续说道:“敢拖后腿,拿你喂狼。”

叶明非:“@!#$%^*(!@#$%^^*”

戴着面纱喝不痛快,叶明非干脆端着饭菜,抱着酒坛子,独自躲到一边,揭开脸上的黑纱,大口大口喝酒。

自从把天珠碎片送给大哥后,他总是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明明现在还不到寒阴毒发作的时候啊?

叶明非这才明白那枚天珠碎片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以前戴在身上时,除非寒阴毒发作,其他时候都跟常人无异,并不会觉得这般寒冷......

但现在,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越来越僵,随时都有可能冻成一尊冰雕。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靠喝酒缓解这份冰冷和僵硬。

柳啸禹送的暖玉被他放进锦囊里挂在了胸前,一直温暖着他的心房,不会让他因为寒冷而心脏骤停。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凑到了叶明非身边,跟只小狗似的蹲在他面前,脑袋凑上前,两只狗眼闪着光地盯着他,还耸动着鼻子闻了闻,笑道:“哇,你身上好香啊。”

叶明非一心抵抗身上的冰寒,几乎没看到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他戴黑纱只是为了避免师门中人认出来,见这人已经看清了他的脸,叶明非倒也没把黑纱戴回去,只是扭了扭身体,侧到一边继续喝酒。

没想到这人也跟着他挪了挪,继续盯着他看,凑近他闻。

叶明非这才抬眼看他。

只见这人二十出头,一身骚包的淡紫色道士袍,衬得肌肤白皙光滑,近乎透明,细小的毛孔在白得发亮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么白皙嫩滑的皮肤了。若是女子,不知要迷惑多少男人呢,但长在男人身上,莫名有些违和。

他虽然穿着道士袍,但怎么看都不像清心寡欲专心修炼的小道士,反而更像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

难道他是来捉鬼的道士?

还有,这小白脸也太自来熟了,一上来就凑近他闻来闻去,真当他自己是狗吗?

叶明非嫌弃地瞄了他一眼,心里把他划为浪子疯子之流。

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围着别人闻个不停的?想吃他的肉吗?

还有,他身上哪有什么香味?他自己怎么闻不到?

见这小白脸又凑过来乱闻,叶明非双眼微眯,以迅雷之势伸出了拳头——

只听“砰”的一声,这小白脸被叶明非一拳打了出去,直飞出去很远,才“噗通”一声摔落在地上,拍起一阵飞沙走石。

其他人听到这边动静,纷纷看了过来,和县百姓静若寒蝉,还以为厉鬼又来了,纷纷瞪着惊恐的眼睛,无助地看向这边。

云仙门,遇仙门,访仙门的人也都看了过来,眼神中透着问询,嫌弃和警告。

眼下情况复杂,厉鬼刚走,还会再来,不好好养精蓄锐,商量对策,竟然还胡闹捣乱起内讧?到底有没有分寸啊。

尤其是狼面男子,目光如寒刃,在叶明非和小白脸身上刮了一遍,恨不得刮下两人的一层皮肉。

叶明非还好一些,几乎已经习惯狼面男子这种摄人的眼神了。

小白脸可吓得不轻,如惊弓之鸟似的僵成一团,颤巍巍看向背后,见狼面男子没打算过来将他千刀万剐,这才拍拍胸口,放下心来。

被嫌弃了,叶明非有些尴尬,赶紧吃完饭喝完酒,戴好黑纱。眼下商量如何对付厉鬼重要,没时间胡闹。

小白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顺了顺头发,恬着一张俊脸,重新凑过来,嬉笑道:“公子好狠的心,这是要打死人家吗?”

听他用略显娇柔的声音抱怨,叶明非差点没吐出来,心想:你好歹是个男人,能不能不要对着他撒娇,他受不了这个,会吐的。

没等这小白脸走进,便被李丰挡住了。

李丰虽身居高位,倒是挺会做人,又善于笼络人心,刚才正跟县衙的捕头了解此地情况,但他一直留意着叶明非这边的动静。

见有个小白脸跑来纠缠叶明非,李丰脸上和煦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冷然,出口很不客气,“滚开,不要招惹我的朋友。”

看他的眼神,听他的语气,就差跟小白脸说一句:这人是我的,谁都不能碰。

小白脸斜眼看向李丰,嘴角泄出两声哼笑,“这位公子,看你衣着华贵,器宇轩昂,想必出生在富贵之家,应该很有教养才对,怎么出口这么没礼貌呢?”

说着,他竟然抬手摸向李丰的下巴,姿势轻佻,表情风骚。

“你......”李丰反应倒也不慢,在小白脸的手碰上来的那一刻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甩向一边。

一摸一甩,只在眨眼之间,夜鸾赶来时,一切已经晚了。

夜鸾拦住小白脸,厉声道:“解药。”

小白脸露出惊讶的表情,赞许地看向夜鸾,“哦呀,不错嘛,竟然知道小爷给你家主人下毒了。”

李丰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中毒了。他脸色铁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并无异常,但体内莫名产生一种燥热和□□。

他这才明白,自己中的不是毒药,而是媚药,“你,放肆。”

刘安见自家殿下的脸越来越红,且红得诡异,气息粗重,汗水横流,一下子慌了,指着小白脸道:“你这个下流的东西,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快交出解药,否则,九族俱灭。”

小白脸嬉笑道:“这就下流了?你家公子可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人啊。还诛九族,当自己是皇上啊。”

夜鸾再无废话,迅速出招,逼得小白脸不得不交出解药。

“讨厌,你怎么这么粗鲁。”其实,交手过程中,小白脸偷偷向夜鸾下了几次药,却毫无效果,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只能暂时服软。

小白脸不再理会李丰,只远远向叶明非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周,名潇尧,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其实,当他一本正经说话时,看上去还挺顺眼,一身紫衣,两片薄唇,皮肤白净,长相秀气,姿容潇洒,处变不惊,再加上一身道袍,像极了云游四方的道士。

尤其此刻,他脸上一片安闲自得的笑。

但是他一开口,叶明非就忍不住想揍他。

“公子,我这么礼数周到,你怎好不闻不问?好歹告知姓名,让我知道自己被谁迷住了。”

迷住了?不过一面之缘,叶明非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瞬间迷惑他人,知道这人只是毫无正形,惯会胡说八道。

“在下......”

云仙门弟子在,叶明非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不能用“云非”这个名字。他怀疑狼面男子跟柳啸禹有关系,也不能用“叶明非”这个名字,那他叫什么好?

于是,他回答道:“叫做,不想告诉你。”

周潇尧捂着胸口,假意哭道:“哎呀,公子太伤我的心了,连名字都不肯告知。”

李丰见叶明非不想暴露身份,倒也没拆穿他,只是让夜鸾把周潇尧丢到一边。

周潇尧也是个怪人,即便被叶明非百般嫌弃,还是喜欢缠着他。

叶明非走到哪里,周潇尧跟到哪里,像个跟屁虫,还一直追问叶明非的名字。

李丰虽然极力阻拦,还是没拦住,只能派夜鸾寸步不离跟着他,防止他亲近碰触叶明非。

“逍遥子。”叶明非被这人缠得心烦,随便编了个名字,“‘天道无常,我自逍遥’的逍遥。”

周潇尧脸上笑开了花,“原来你叫逍遥子啊,真是个好名字,跟我的名字发音一样,看来,咱们很有缘。”

潇尧?逍遥?是挺像。

叶明非刚才可没想到这一点。

周潇尧:“逍遥公子,你怎么会来和县?听说这里闹鬼呢。”

叶明非:“你呢,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周潇尧:“我就是随便走走,谁知道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见这里人多,我特来凑凑热闹。”

叶明非:“你不怕厉鬼吗?”

周潇尧:“不怕啊,我可是很厉害的。”

周潇尧浑身上下除了一件道袍,没有一件武器,只腰间挂着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一走路,“叮叮咚咚”作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见叶明非看向他腰间袋子,周潇尧非常有眼力见儿地解下来,递到叶明非手里,慷慨道:“喜欢哪一瓶随便挑,挑好了我送你。”

叶明非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里面装了什么?”他随手拿起一个,问周潇尧。

周潇尧笑道:“自然是各种□□媚药助兴之物,公子喜欢这瓶?送给你了。”

叶明非无语,没想到这个周潇尧竟然带了一袋子□□媚药。

见叶明非嫌弃地将瓶子丢进袋里,周潇尧赶紧解释道:“公子可别看不起这些□□,它们都是我的宝贝,是我防身的武器,管用着呢。”

他摸出其中一瓶,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挥挥手,任微不可见的粉末随风飘散,解释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只要这么随手一撒,都能让敌人立刻中药。哪怕是这世上最正经的正人君子,只要中了我的媚药,都会做出最羞耻下流的动作,发出最羞耻下流的声音,然后,再也不能追杀我,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为了让他闭嘴,叶明非附和道,然后,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夜鸾,笑道:“只是对那位似乎不管用。”

周潇尧瞅了夜鸾一眼,一扭头,一撇嘴,哼了一声,“那狗腿子怕不是个男人,否则中了我的药怎么可能没反应。”

夜鸾:“......”

说实话,叶明非并不讨厌周潇尧,因为这人很对他的脾气,吊儿郎当,随心所欲,活得随性自在,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这人凭空出现在和县,不可能只是随便走走这么简单,说不定有所图谋,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