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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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抹掉额头冷汗,招呼人将熟睡的柳啸默抱走,赶紧去准备晚膳了,心中对叶明非又是感激又是敬畏。
斜躺在床上,叶明非将养魂瓶拿到眼前,只见那小鬼正不停撞击瓶壁,似乎想逃出来。
可惜,徒劳无功,最终放弃,蜷缩在瓶底,悠悠道:“如果你不用强,我不会离开他。”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叶明非才懒得再费唇舌,强行将他从柳啸默身上剥离。毕竟人鬼殊途,感情再好,也没办法在一起,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哥哥,我不想去地狱。”
“你做过什么坏事吗?”
“我……我偷过饼,还偷过鞋子,还骗过人......哥哥,我会下哪层地狱?”
“这个我可说不准。”叶明非失笑,看小鬼露出害怕的神情,改口道:“据我所知,你没犯过大错,不会下地狱,只会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
“我会投胎到什么家庭?”
“尚未可知。”
“我能不投胎吗?哥哥,你能不能把我的魂魄塞到小猫小狗身体里?我想陪着小默。”
“借体还魂不是不行,只是,当畜牲没有当人好。”
“哥哥,我想投胎到富裕点的家庭,也不用太富裕,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就好,不用跟这世一样沦为乞丐,被人打死。”
“放心,我会帮你投胎到好家庭。”
“谢谢哥哥,等我长大,我会来找小默的。哥哥,你能让他等我吗?”
“你不打算亲自跟他道别?”
“不了,我怕一个忍不住再跑进他身体里去,害了他。”
明明只是个小鬼,为何会有如此威力?那么多人都驱不走他,抓不住他?
叶明非对此非常怀疑,“小鬼,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没有啊。”小鬼否认道。
叶明非:“你想想,一定有。”
小鬼:“我想起来了,我死的时候脖子里戴着一枚小小的黑色碎片,虽然很小,但是很有用,戴着它感觉身体更有力气,不怕冷也不怕饿。”
黑色碎片?叶明非下意识摸向胸前锦囊,如果他没猜错,应该跟他这枚出自同一颗珠子。
叶明非:“你怎么得到那枚碎片的?”
小鬼:“碎片是小默捡来的,我俩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珍重地用洗得发白的锦囊装好。后来小默把它送给了我,我就一直随身携带着了。”
叶明非:“也就是说,这东西还在你的尸......身体上?”
小鬼:“是啊,大哥哥,那碎片有什么用吗?如果有用,我把它送给你,你可一定要帮我投胎到富贵人家哦。”
叶明非:“好,我答应你,告诉我你身体所在的位置。”
叶明非让黑刀黑剑寻到小鬼的尸身,找到碎片后将他重新安葬。
黑刀黑剑回来的很快,将碎片交给了叶明非。
小鬼的这枚碎片很小,同样有纯黑色灵力萦绕。叶明非将碎片装进一个新锦囊中,让黑剑挂在柳啸禹脖子上,对他的成长很有益处。
柳啸默醒来得很快,满院子找东西,说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丢了。下人们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又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自己丢了东西。
柳三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劝道:“二少爷,丢了就丢了,有些东西丢了比较好。你现在一定饿了,我让厨房给你准备很多好吃的,都是你最喜欢的,咱们快去吃饭吧。”
找来找去找不到,柳啸默又懵懵懂懂,只能暂时放弃,不再追究,直到发现脖子上的锦囊,打开一看,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再也没有嚷嚷着找东西。
他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喝了两碗汤,打着饱嗝又睡下了。
见二少爷比平日里有精神,吃得多,柳三激动地直抹眼泪。
柳啸禹忙完公事回来时已近傍晚,一进门,差点被院子里浓烈的辣味和四处飘散的酒味呛到,“这是怎么回事?”
柳啸禹对辣椒过敏,向来敬谢不敏,此刻只是闻着这股浓烈的辣味,便觉得喉咙发痒,浑身不得劲儿。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因此府里的饭菜向来清淡,从不放辣。
而且,他从不饮酒,哪怕是皇帝赐酒,他都敢一口不沾。因此,府中无酒,下人们也不敢随意饮酒。
柳三迎上前来,见柳啸禹脸色难堪,颇感为难,“大少爷,公子喜爱吃辣,好饮烈酒,所以......要不我明日安排人专门给公子建个小厨房?”
这下糟了,只顾着照顾公子了,忘了自家大少爷的饮食习惯。大少爷不吃辣,公子爱吃辣,大少爷不沾酒,公子离不开酒......两人怕是没办法一个灶里吃饭了,只能分开。
“公子?”是谁?不是夫人吗?反应过来后,柳啸禹一向无甚表情的脸有些动容,“他现在可醒着?”
柳三低着头,犹犹豫豫道:“公子正在用晚膳,说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去打扰,大少爷还是不......”
话没说完,柳三差点打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跟大少爷说话呢?竟然敢说“不”?可刚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开口便为公子着想,他这是中邪了?
柳啸禹觉得自己才是中邪的那个,这是什么情况,三叔不但改口叫那人“公子”,还不让他去打扰?
这大将军府何时易主了?
见柳啸禹一双利眼盯着自己,柳三瞬间冷汗直流,立马解释道:“公子不拘小节,随遇而安,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还请大少爷多包涵。”
“哦?”柳啸禹抬眼看向院中,想起昨夜红被下的男子,以及他柔软的嗓音,“也罢,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凡事随他吧。”
见自家大少爷这么说,柳三又有些不安,“大少爷,他会不会越发得寸进尺?”
柳三此刻矛盾极了,既希望自家大少爷纵着公子,又不希望大少爷无底线纵容公子。自从当了将军府管家,他行事总求果断,还从不曾这般犹豫矛盾。
柳啸禹冷哼,“不怕,若连他都征服不了,以后还如何征服敌人。”
柳三很想提醒柳啸禹一声,大少爷,院中那位可是您的夫人,不是敌人。
见柳啸禹抬脚向院中走去,柳三紧随其后,没想到前面的人突然停脚,猝不及防间,他“砰”一声撞在钢铁一般的脊背上,鼻子一酸,流下泪来,疼死了,“大,大少爷?”
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呢?
柳啸禹完全没理会背后动静,双眼盯着房门中露出的衣角,语气一点点阴冷,“他为何一身红衣?”
将军府内禁止任何人穿红衣,柳三最清楚不过,向来约束严格,为何会允许那人穿红衣?还是一身耀眼的火红色?愤怒与悸动交织,柳啸禹握了握拳头。
若这个叶明非容貌不差,再一身红衣,柳啸禹很怕自己从此迷上他,失去自我,反被他控制。叶卓然那个老狐狸的儿子定然是只小狐狸,他可不想被只小狐狸骑在头上。
柳三探头一看,发现叶明非正坐在房里吃饭,一身火红,在渐渐昏沉的暮色中像极了勾魂的妖精。他额头冷汗直流,顺着脸颊一路流到脖颈里,嘴皮子都哆嗦了,“公子他,他喜欢穿红衣,我是下,下人,管不......”
如果可以,柳三真想哀嚎出声:他管不了如今成为将军府另一位主人的公子啊,他就是个下人,下人。
“......”柳啸禹转身便走,进了隔壁院子。昨晚他便是在这里歇息的。这院子没有主院开阔,房间也较小。
既然他喜欢穿红,便随他吧,以后一人一个院子,院墙相邻,既能互不干扰,又方便知道彼此动向。
看着柳啸禹的背影,柳三暗暗闹心,公子已经多次打破大少爷的底线,以后两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喝了一壶冷茶,柳啸禹才平静下来,“白日里他都做了什么?”
“这......”
当得知心爱的盆栽被弄掉了叶子,心爱的雄鹿被杀掉,心爱的母鹿被送走,心爱的鸩鸟认了新主人后,柳啸禹的满身戾气再也压不住,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谁敢动我的树我的鹿谁死——”
“......”柳三忍不住庆幸,幸好刚才多了个心眼,没告诉大少爷公子还认了二少爷当干儿子的事。他很怕说出来后,大少爷会直接愤而暴走,当场吓死他这个可怜的下人。
“......”柳啸禹握着拳头忍了很久,才压下满身怒气,“罢了,算是我送他的。”
“......”柳三震惊,大少爷,您又打脸了,不是让他死吗?
越想越气,柳啸禹恨声道:“一整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都没做,就折腾我府里的人,祸害我的树,糟蹋我的鹿,把我的鹿送去娘家,还勾搭我的鸩鸟?他大哥不是诗画双绝惊才绝艳无所不能的明月公子吗?他怎么跟无恶不作卑鄙无耻的痞子无赖似的?”
柳三再也不敢说别的,只听到自家大少爷的牙齿咯咯作响,恨不得茹毛饮血。
“明—晚,我—定—让—他—俯—首—称—臣——”柳啸禹一拳敲在桌子上,坚实的圆木桌应声而碎,哗啦啦摊了一地。
叶卓然这个老狐狸的儿子果然是只小狐狸,还是只惹是生非的小狐狸。对付狐狸,他向来心狠手辣。
府中下人发现自家将军满身戾气毫不遮掩,赶紧躲得他远远的,不敢上前自找晦气。
吃了辣菜,喝了烈酒,冰冷的身体总算热乎了一些,叶明非伸伸懒腰,走到院中呼吸新鲜空气,问随侍在侧的明兰,“柳啸禹是不是回来了?”
“回二少爷,大将军回来了,去了隔壁院子。”
“哦?他这是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互不相干吗?”正合心意,他也乐得清闲自在。
不是说柳啸禹为人凶恶,有仇必报吗?他不但穿了红衣,还毁了他的树,吃了他的鹿,玩了他的鸟,还认了他弟弟当干儿子,这人竟然没跑来兴师问罪?
脾气挺好啊,性格也不糟,哪有外界传言得那般可怕?果然谣言不可信。
气消之后,柳啸禹满脑子都是叶明非汗巾上那只神鹿,越想越觉得跟梦中神鹿有几分相似,想来想去决定再试一次。
结果,他刚走到院门口,便被一蓝衣一紫衣,打扮风骚张扬,神情倨傲的黑刀黑剑拦住了,“我家二少爷正准备沐浴,不方便任何人打扰,大将军请回,若有事,请明日赶早。”
柳啸禹脸上无甚表情,心中怒火难消,不停默念:明晚,明晚定让这小狐狸雌伏,即便小狐狸痛哭流涕不停求饶他都不会停手继续折磨他贯穿他占有他直到他彻底降服——
等等,柳啸禹瞬间惊醒,他怎么会冒出让他“雌伏”的念头?之前,他明明打算用其他方法降服他的。
果然是小狐狸,有引诱人心的本领,不容他有丝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