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一双十四五岁少年的手。

妖族的容貌随灵力高低而变化,但不同于人族得道成仙时,根据年岁的容貌定型,妖族化形的容貌只会定格在成年那刻,此后,灵力越高深的妖物,在世人眼中,便会越发地美。

除了他,他天生就长的好看。

小时候好看,长大后更好看。

他望着小河中自己现下的倒影。

柔顺的银发落在肩头,额前细碎的刘海散乱地遮着湛蓝眼瞳,一双凌厉却不失俊秀的剑眉下,是一双含情桃花目。下颌虽尖,却没有一丝脂粉气,更像藐视天地潇洒不羁的少年。

归于混沌前,他的样貌要比现在成熟一些,醒来后,又是孩童模样,至于如现在一般的少年时,他已经记不清过去了多少年。

他望着月下的波光粼粼,略显得意地扬了扬唇角。

不知阿姐见了自己如今的样貌,还会不会觉得白玉璟和玉凌烟长的俊秀?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已是成年男子,可他看着还颇为年轻,带出去一定很有面子。

想着想着,他的笑容凝在了唇边。

等等……

万一她就是偏爱成熟稳重那款的怎么办?

他现在寻回的灵力也不够啊?

他右手凝起一束白光,尽可能把自己往白玉璟那挂上靠。

先是把银发换成黑发,再把白底红边的衣袍变成纯白,最后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朝水中一看。

端,太端着了。

不仅端,还总有一种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哪有他自己好看啊?

罢了。

想这么多做什么?

还不明白吗,江陵!

她最喜欢毛茸茸,甚至愿意抱着毛茸茸睡觉。

又一束白光落下,他变回自己的模样,蹲身拿出她的衣物。

这回终于不用自己手洗了,他有灵力了。

可还未待光束落下,便想起赏雪时,她笑着同自己说——

“还好今夜有你。”

他的心猛地一跳,把灵力收了回去。

狐狸可不能白做事,要把活干进阿姐眼里,逗阿姐开心。

于是,夜半三更,少年蹲在寒凉刺骨的河边,依旧选择用水洗了衣裳,再晾回了洞中。

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他捏着下巴思考。

对了,他旧日游历人间界,曾潜入过一处大官的府院。

彼时,大官的妻子正在小厨房里做羹汤。

缕缕肉香飘进他鼻子里,把他勾了过去。

那夫人正对着嬷嬷说:

“要想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栓住男人的胃。即便他在外面有那些莺莺燕燕,还不是念着我这口?”

他至今还记得,他在房顶上嗅着肉香,快要馋哭了。

狐狸表示很赞同。

虽然谢扶玉不是男人,但是她是自己的阿姐,又偏偏喜欢吃食。

那么,要想让她眼里只有自己,就得先栓住阿姐的胃。

他果断捏诀下山,潜入一家酒馆后厨,拿了本食谱和一袋子面粉,丢下灵石,回到山中,又拔了两颗白菜。

他依着食谱上的用量,先是把一道白菜羹煨在锅里,又在笼屉中蒸了包子。

最后亲口尝了尝,皱着眉头咽下去。

真咸。

不过,既是人族的法子,阿姐肯定喜欢。

他心中想着她明日晨起时的笑容,自己的唇角也弯了弯。

做完这一切,他摇身一变,又变回风风光光的小狐狸,大摇大摆闯进她设的结印,睡在了一抬眼便能看见她的石桌旁。

*

狐狸可不会像人一样,一次睡那么久。

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换了个睡觉的地方。

温暖柔软,一点不硌。

这感觉……他微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

他什么时候睡到她怀里来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

霎时间,他全身气血都朝上涌去,耳朵即刻烫了起来。

他梦游了吗?

江陵,你可真是个登徒子啊!

他挣扎着往床下跳,却发现她的手臂牢牢圈着自己,动弹不得。

谢扶玉因它的动静悠悠转醒,双目还带着些未睡尽兴的迷蒙。

“你跑什么?扰我睡觉,不乖。”

她知道?

是她自己主动抱他的?

江陵呆住。

他从以为占了姑娘家便宜的羞恼,变为了被人占便宜的羞恼。

趁她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便往床下跳。

谁知她一转身,便把它拎在了床里面,又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乖啊,二陵。”

她没睡醒,声音也不同往日清脆,带着绵软的尾音,像是施了术法一般,令他不愿再动弹。

她的手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的脑袋,不久又没了动静。

他顶着她掌心的余温,有些不知所措。

……这下好了,他还怎么有脸变回人形见她?

狐族和他们人类可不一样,若是狐狸间有这等同床共枕的情分,必然是要一生一世一双狐的。

人间界就没良心得多,他见过太多男人三妻四妾,也见过不少男人抛妻弃子。

甚至仙族和离之事也是常有。

还好阿姐是女子。

他长舒了一口气,旋即看着身旁阿姐的睡颜。

那他……是不是要对她负责啊?

他咬了咬牙。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孩子开口?

他是男子,他应当主动一些。

可他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同谢扶玉说起,她便睡到了自然醒。

她伸了个懒腰,将他拎下了床,丝毫没有想让他负责的意思。

他“嗷呜”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却见她随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目光落在那洗好的外衫上。

“好家伙,竟自己偷偷回来了。”她喃喃道,旋即朝外喊去,“江陵?”

偌大的山谷里,无人回应她。

腿边,江陵咬着扯了扯她的裙角。

“二陵,别闹。”

她又随意摸了把它的脑袋,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衫子,随意系好,便向洞外走去。

她四下找了一圈,并没有人来过的踪迹。

她拖着下巴坐在石凳上。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人类的好奇心终究战胜了她的洒脱。

她有点儿想知道,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竟然趁着半夜回了山,也不来见她。

江陵慢慢踱过来,继续扯着她的裙角。

她回过神:“怎么了?”

狐狸没理,依旧执着地往外拽她,她不得不起身跟了过去。

然后,便在厨房里看见了煨着小火的白菜汤,与温在笼屉里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