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北倚燕山,南连渤海,经过了洪武、成化、嘉靖、万历、天启、崇祯六朝修筑,坚固而不可破,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关。

当年清廷入主中原,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山海关,一直等到吴三桂降清之后,山海关才真正落入清廷手里,而在此之前,即便明廷衰弱无比,即便清廷有无数英才名将,可依然止步与山海关前。

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如今的山海关对于清廷而言,重要性依然很高,毕竟山海关夹在京师和盛京之间,与二者的距离都在八百里左右。一旦复汉军能够抢占山海关,无论进攻盛京还是京师,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特别是在现如今的局势下,清廷的十五万大军都被堵在关内,一旦没了山海关,则意味着清军主力要么回攻山海关,要么就需要从居庸关方向走,绕道张家口进入蒙古,而后沿着西辽河去盛京,足足有两千多里。

因此,对于清廷而言,眼下的山海关看似不起眼,可实质上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两京之地的要地,是必须要保住的,可以想到,一旦复汉军的水师出现在山东海域后,清廷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回防山海关等地。

宁忠义脸色有些慎重,“山海关本身不足为惧怕,关键是关内的十五万清军,一定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才行,绝不能放任他们支援山海关.......”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第一集团军连同第二集团军一部,需要给直隶一些压力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窝在京师.......中央集团军按照原定计划发动天津登陆之战。”

说到这里,宁渝用手指点了点山海关,“此地狭窄,重兵很难展开,禁卫师既然都已经到了战场上,那自然要去啃最难啃的骨头,宁祖毅,你觉得呢?”

作为禁卫师师长的宁祖毅,级别仅仅只是比两大集团军军长要低一些,但是比寻常的师长要高,因此在枢密院内也挂了枢密副使的头衔,他站起了身子,凝重道:“禁卫师一直未曾出动,此战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宁渝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些许感慨道:“如果禁卫师一直都待在南京,时间久了恐怕就没了斗志,多经历些风雨也是好的,宁祖毅,如果能够拿下山海关,你们便继续当禁卫师,如果拿不下,所有人退入二线部队,朕重新建一支禁卫师。”

宁祖毅听到这里,顿时一个激灵,直接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神情里更是透着几分庄重。

“此战禁卫师若不胜,末将愿战死在山海关城下!”

.......

“轰隆隆——”

九月二十二,复汉军第十五师对赵州展开了进攻,数十门大炮一字排开,在炮术军官的统一指挥下,对城头进行了压制齐射。

董策站在赵州城下,举着千里镜观望着城上的动静,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裹着里面红色的军装,显得十分英气勃勃,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大排的复汉军军官,众人用颇为崇敬的目光望着董策。

对于目前复汉军当中的年轻军官来说,董策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因为他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是兼任讲武堂的教官的,跟其他几个雏鹰出来的将军一般,教授了好几批军官出来,直到军校上了正轨后,才彻底放下了教职。

因此,尽管董策看着年轻,可毕竟也是好些人的老师了,他们目前的打仗手艺,也带着几分董策的风格。

当然,复汉军内没有所谓的师生同僚一说,就算要真正硬靠师生关系,那也没关系,因为所有人都是天子门生,大家都是天子的学生。

董策自从去年上任第十五师长之后,已经干了足足一年了,尽管在外人看来这多多少少有些失去皇帝信任,可是董策内心却甘之如饴,毕竟只有董策心里明白,自己目前的短板在哪里。

相对于目前复汉军的新生代将领来说,董策有自己出色的一面,那就是长期在中枢工作,能够更好的把握全局,可是相应的,他也有些缺乏地方带兵的实干经验,以及相应的军功,因此出任第十五师师长,便是一次锻炼并且证明自己的机会。

当然,董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毕竟宁渝曾经说过,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董策以及许成梁、宇治景三人,在十年后如果没有出现错误,都将会拥有成为枢密使的机会,至少也是一个大集团军军长的位置。

至于这一次的赵州之战,便是董策向世人宣布,他并没有选择沉寂下去,而是进一步出发,用赵州的军功来证明自己。

“第一团,做好准备直接登城,第二团进行接应,还有师属炮兵,针对赵州清军残余的火炮力量进行打击,倘若有隐藏火炮,务必做多早发现早处理。”

“是!”

随着董策的命令下去,师属参谋部也很快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炮兵重点打击的区域,以及打击时间,还有步兵攻城投入的兵力,以及相应的节奏,逐渐分解下去,成为了草纸上的一个个数字,继而数字变成了一道道命令,下发到各团各营中去。

不得不说,传统的指挥作战,更多需要凭借的是将领的经验以及对战事的了解,而到了如今,宁楚的所有战事具体规划并不是由将领独自完成,而是通过参谋体制来进行细化,而这种体制可以进一步降低将领本身的影响,从而使得指挥水平始终保持在一个高效状态。

“杀啊——”

在一阵密集的军鼓中,复汉军士兵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朝着赵州城的方向发起了进攻,雪白的刺刀上倒映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至于赵州城上的清兵,则已经在炮火当中被打得焦头烂额了.......

九月二十四,赵州城破。

九月二十七,正定城破。

十月初二,定州城破。

.......

短短十天内,京师内接连收到前线的三次噩耗,而复汉军的兵锋距离京师越来越近——过了定州便是保定府,等到保定府过了也就是京师,这也使得京师内彻底陷入了慌乱。

雍正皇帝望着那些奏折,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之所以迟迟没能做出决定,完全是被大臣们给误导了,特别是张廷玉说的那些话,听着很有道理,可是真正到了实际中,却是误国之言。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隆科多一事,也使得雍正再也忍耐不下去,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八旗新军逐渐脱离掌控,因此种种因素下来,使得雍正彻底下定了决心。

“此番楚逆已至保定,朕决不可继续稳坐京师,朕要御驾亲征!”

军机大臣们听到雍正这一番话之后,人人心里自有一番心思,便各自说出各自的想法,有的劝雍正不可亲征,或可派遣皇子挂帅,有的则认为需要亲征,一战尽诛逆罪,双方就在御前不断打着嘴炮,而此时张廷玉却再一次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如今决不可亲征,须知皇上所长不在军略......当怀朝乾夕惕之心。”

张廷玉最终咬着牙说完了这一番大不敬的言语,而当这番话说出来后,雍正整个人的脸色却是从青变白,随后又变得涨红,而大臣们已经被这句话给吓傻了。

要知道,骂人的最高境界从来都不是争口舌之利,而是需要直击对方内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才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很明显,张廷玉这一番话却是让雍正的自尊心被彻底戳成了碎片,这几乎是指着雍正的脸,骂雍正不是打仗的材料,跟康熙完全没法比,连康熙都打不赢,你就更不应该上。

说实话,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话没有这么说的,这一席话说完,几乎使得雍正想当庭拔刀干掉张廷玉。

而大臣们更是丝毫不理解,在阻止雍正亲征一事上,明明有更加转圜的方式可以去沟通,何以选择这么直面而不客气的说法?这并不符合张廷玉的为人。

对于雍正来说,他继位以来的几年,真正的对手并不是那个在南边的宁渝,而是已经死去的康熙,人人追忆先帝,对于眼下的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意味着他永远只能当前任皇帝遗留下来的影子。

可是,没有人知道雍正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为了能够真正有一击之力,所付出的绝不仅仅只是这几年日复一日的辛苦,更有对自身欲望的克制。

为了能够富国强兵,雍正在内廷的开销始终都处于最低的水平线,除了让一些道士给他炼精力药丸以来,他便没有了其他的开销,停征秀女,停修园子,甚至连康熙赐给他的圆明园,到现在都没有动工扩建过。

而雍正做的这一切牺牲,都变成了十万新军的枪炮,变成了新开设的枪炮厂,变成了那些八旗将士的饷银.......如此这般的付出,天底下又有几个君王能够做到?

可是即便雍正做到了这个份上,世人对于他的评价,也永远只是另一个崇祯皇帝罢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跪在地上的张廷玉的想法,他只是深深将头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却是已经做好了被雍正处死的准备。

“大胆狂悖之徒!”

雍正狠狠吐出一口气,他心里已经想着怎么把张廷玉大卸八块了,可是就在开口之前,他又改变了主意,不是你说我不会打仗吗?那我就不让你死,若是我打赢了,到时候不光要杀你,还要羞辱你,当下便冷哼道:“张廷玉此贼可恶至此,丝毫不顾君臣大义,将其褫夺一些官职爵位并文字出身,打入天牢发落!”

张廷玉跪在地上,苦笑一声,当下磕头道:“罪臣多谢皇上法外容情。”

当两名殿前侍卫来到张廷玉身边时,他并没有半分反悔的意思,只是任由人将其官帽和官衣剥下,然后押出了大殿。

至于雍正则一直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他似乎越发能感受到当年明思宗皇帝的心情了,当大臣们没有一个靠谱的时候,皇帝内心的绝望感该会有多么强烈。

而对于殿下的群臣而言,当他们看到一介堂堂军机大臣,仅仅因为一句话的问题,被彻底剥夺了一切,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反倒觉得张廷玉能够留下一条命而感觉到庆幸,或许在同复汉军的战事取得决定性的结果前,他应该不会有事了。

可唯独一旁的蒋廷锡,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当年袁绍与田丰在攻打曹操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使得袁绍大怒,将田丰关了起来,存的想法便与今日雍正一般无二,要让你田丰亲眼看到我袁绍的胜利,到时候再来杀你也不迟。

而后来袁绍真的失败了,有人告诉田丰,说他即将要被重用,而田丰却说一旦袁绍胜利,他还能活着走出去,如果袁绍真如同他所说那般失败,则绝无生路。

今日的张廷玉便是彼时的田丰,倘若雍正真正战胜复汉军,或许还有机会让雍正将张廷玉当成蠢货给放掉,可真的如同张廷玉说的那样失败,那他张廷玉便再也没有了活路。

因为只要张廷玉还活着一天,就在提醒雍正他的失败,提醒他犯下的惨重错误。

在场众位大臣之中,人人都明白这个典故,当下望着张廷玉被拖走的身影时,便透着几分同情的味道,这回可真的九死一生了。

雍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决定抛出一切筹码了,无论为了八旗,还是为了他自己,都不可能在默默无闻中死去,再怎么样,也得好好打上一场!

“传旨!复纳尔苏延平郡王之爵位,同顺承郡王锡保共领八旗新军,随同朕御驾亲征。另顺承郡王锡保才具优长,乃国家实心效力之贤王,可给与亲王俸。”

锡保同样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他的地位并不比纳尔苏要低,如今也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用他们二人共领八旗新军,雍正心里也会放心一些。

众臣见到了张廷玉的下场,当下不敢再劝,只得山呼万岁,算是彻底定下了亲征,而到了此时,雍正脸上才回复了一丝红润。

或许,雍正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大清的劈柴来烧,只有将自己和大清彻底烧完,才能终止他的一切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