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朱友裕终于踏出了他的书房,而在此之前,大大小小的各路军官以及隶属于他一系的其它各级官员们,匆匆而来,然后又带着满脸的忧虑匆匆而去。

夜幕下的长安城灯光璀璨,看起来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平静之下,一股股湍流正在蕴酿,积累着能量,一旦得到命令,这些力量便将会在瞬间爆发,然后将眼前的平静捣碎。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朱友裕清楚,今天这一次入宫,将会决定他的未来。

“告诉王妃,府里的事情,便全都托附她了。”朱友裕对身边的大管家道。

应召而来的大管家躬身道:“殿下,午后皇后娘娘便召了王妃去宫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朱友裕眉头一皱,“那便罢了,我左右也要入宫,如果王妃还在宫中,我会与她汇合之后一起回来的,这府中便由你负责吧,所有人,都武装起来,守好家门。”

“遵命!”听着朱友裕的语气不同寻常,大管家凛然听命。

凉风徐起,空中半轮弯月在云彩之中时隐时现,整个城市便也时明时暗,百余骑随着朱友裕伴随着清脆的蹄声向着皇城缓缓靠近。

城中已经宵禁,大道之上几乎不见人影,偶有一队队的巡城司官员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街面之上走过。

外面清静,隔着坊墙,却还能依稀听到内里的烟火气息,喧闹之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皇城巍峨壮阔的城墙出现在朱友裕的眼前,勒停马匹,他抬起头来,仰望着高高的城墙,好半晌才一挥手道:“走吧!”

本该紧闭的皇城门,却在朱友裕面前大开,百余骑径直入了皇城。阴影之下,一名军官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向着朱友裕躬身行了一礼。

“做好万一准备吧!”朱友裕声音低沉。

“是!”军官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目送着朱友裕一行人渐渐远去。

内宫城墙在前。

朱友裕缓缓策马向前,高举起手中的一面金牌,道:“朱友裕有重大军情,需要面禀陛下。”

大门打开,一名将领走了出来,拱手道:“殿下深夜前来,是我们在前线又打了大胜仗了吗?”

“当然,打了大胜仗了。”朱友裕脸色抽搐了一下,却仍然是点了点头。

“殿下进去自然是无妨的,可是这些兄弟?”将领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朱友裕身后的百余名护卫。

“当然是老规矩,这两个是我的贴身护卫,这两个是刚刚从前线回来的军官,他们需得跟我进去,陛下兴许还要询问他们一些具体事宜。”朱友裕指了指身后的四名军官。

“这当然没有问题。”将领点头道。

朱友裕出入皇宫,便如同出入自家后院,带上三五个护卫,也是常事。这名将领丝毫没有怀疑有其它。

朱友裕带着四名军官弃而向前而去,走到了城门洞子中,却又回过头来道:“老陈,外头风寒露重,让我的这些护卫在你这儿避避风寒,这不算为难你吧?”

被称做老陈的将领呵呵一笑,“大殿下放心,末将自然会照应好他们的。”

朱友裕笑着点头:“回头我请你喝酒。”

看着朱友裕消失在马墙之后,陈姓将领笑咪咪对着外面的那些护卫道:“兄弟们,进来喝一杯吧,不过大家可不能乱走动啊。”

“多谢陈将军体恤!”一众护卫乱七八糟地叫喊着,领头的一个走了过去,不动声色地将一锭银子塞进了陈姓武将的手中。

“这怎么好意思?”

“殿下特意嘱附的,我们总不好白吃白喝的!”护卫头领笑吟吟地道。

城外,敬翔府邸,樊胜匆匆纵马而来,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用力地拍响了府门。

啪的一声,大门之上打开了一个小窗户,一张面孔出现在内里,看到樊胜,吃了一惊,赶紧打开了大门。

“樊主司,您怎么来了?”

“敬相呢?敬相从宫里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刚回来不久呢!”

听了这话,樊胜大踏步往内里走去,这个时候,敬翔应当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务,对于敬翔府邸,他是熟门熟路,倒也不需要有人引路。门上的也知道樊胜是府里的常客,也并没有阻拦。

敬翔抬头看见推门而入的樊胜,略略有些惊讶,他们白日里才刚刚分别,现在入夜不久,樊胜再度前来,必然是因为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了?”他沉声问道。

“敬相,我收到确凿的消息,代超在荆南惨败,五万大军全军覆灭!”樊胜低声道。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敬翔失笑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敬相,起初我也不信,但刚刚派去监控大殿下那边的人却回报,的确有人从荆南那边回来了,从描绘出来的草图来看,那人是代超身边的亲卫代勉。”樊胜道:“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代勉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离开代超身边?”

敬翔脸色凝重起来。

“更为严重的是,接下来大殿下那里可就人来人往了!”樊胜掏出一张名单放在了敬翔的面前,“短短的两个时辰里,这些人陆续出现了大殿下府中,然后又逐次离开。他们不是一起出现的,也不是一起离开的,有的人离开的时候,有的人才刚刚到,倒好像是大殿下在安排什么事情。”

敬翔沉吟道:“这么说来,只怕代超在荆南当真是败了,只是这件事太过于蹊跷了,前几日传回来的军报还说江陵府已是翁中之鳖,不日即将被拿下,怎么转眼之间,就大败亏输了呢?”

“莫不是荆南在外面有伏军?代超一时不察,中了奸计。”樊胜道。

敬翔摇摇头:“代超是打老了仗的人,想要引诱他中伏,可能性很低,而且荆南的实力就在明面之上摆着,想要别出心裁,压根就不可能,如果说代超真的中了伏兵,只能说,这只兵马,完全出乎了代超的意料之外,是一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兵马。”

樊胜搔了搔脑袋,他想不明白。

“可是敬相,现在巡城司和城防营的兵马都有异动,我们该怎么应对才是?”樊胜道:“巡城司的巡察力度突然加强,而城防营那里,下午所有军官便被召回到了大营之中,随即大营紧闭,只许进不许出,里面到底再干什么,外头人压根就不知道。”

“大殿下呢?”

“大殿下已经进宫了。”樊胜道:“一百多护卫,只带了一百余护卫,但都在宫城处被陈奇截了下来,仅带着四名贴身护卫进宫了。”

“进而皇城值守将领是谁?”敬翔问道。

“史弘!”樊胜道。“据我们早前了解到的情况,史弘应当是已经投靠了大殿下了。”

敬翔眼角跳了几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今天,朱友裕肯定是想干点什么的。”敬翔沉吟着道。

“难不成他还想谋逆不成?”樊胜开玩笑地道。

敬翔霍然抬头,看向樊胜。

“敬翔,我开玩笑的。”看到敬翔的脸色铁青,樊胜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

敬翔摇了摇头。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相爷,宫里来人了。”

敬翔与樊胜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妙。

门被推开,一个小太监面带惊惶之色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秦福儿,你怎以晚上出来了?”

“相爷,出大事了!”秦福儿浑身上下满是泥垢,一股臭气扑鼻而来,整个人都发着抖,直如筛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