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精神抖擞的走进公厅,扫了一眼屋内,不由微微一怔。寻常这个时候自己进来的时候,章循应当早就来了。而且会将自己今天所有要处理的奏章报告之类的,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的摆好在自己的大案之上。但今天,公厅之内空无一人,平素章循所坐的案几之上,空空如也。

章循可是极守规矩之人,自从进了秘书监,又专门负责秘书监与自己的对接工作之后,数年时间,可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坐在大案之后,李泽不由一时有些茫然起来,竟然颇有些不习惯的感觉。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李泽抬头,原本以为是章循,不想却是公孙长明,抱着一大叠公文奏折,走了进来。

“章循呢?”看着公孙长明将公文奏折往自己的大案之上摆,李泽问道。

公孙长明嘿嘿一笑,笑了几声之后,竟然又是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子,似乎觉得有些失礼,掩住嘴想要忍住,人却是弯下腰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李泽很少看到公孙长明如此欢乐。

公孙长明直起了腰,干咳了两声,道:“李相,章循请假了。”

“他病了吗?”公孙长明拿起了一份公文。

“差不多!”公孙长明笑着,又从肋下抽出了一份大唐月报,“李相,这是昨天刚刚加印的,一经出炉,便被抢售一空,以至于昨天晚上印坊又加印了一万份,今天估计又很快能卖完。”

“不是说一直卖得不好吗?”李泽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了报纸,上下左右瞅瞅,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也没啥啊?不就是有更多的官员,写了文章赞同我那天的讲话吗?哟,还真有几篇反对的声音出来了啊?”

“不是因为这个。”公孙长明笑着道:“您翻过来看。”

李泽将报纸拿了过来,公孙长明凑上来指着边角的地方道:“您看这里。”

居然用上了花纹镶边,再一仔细看内里的内容,李泽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卟的一下全喷了出来,瞠目结舌。

“这,这就有花边新闻了啊?”一手指着这篇文章,李泽看着公孙长明道。

“花边新闻?”公孙长明咂摸了一下李泽这句话,连连点头:“李相果然是李相,一开口就是不一样。昨天这报纸卖得如此之好,便得益于这篇由章循亲自操刀写的这篇华丽丽的文章啊!”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自己的老子开涮!”李泽摇头道,“亏得他没有再上面署上自己的名字。”

“他本来是想写我的。”公孙长明干笑着道:“这小子还提前来找我商量。”

“这是与虎谋皮!”李泽笑道。

“这小子还跟我说,这是舍小家为大家,舍小我为大我,真正的符合相爷您刚刚讲的为官之道的大义。这大唐月报,是朝廷宣讲政策的喉舌所在,现在卖得不好,那么朝廷的政策,相爷的理念便不能遍晓国民,为了这个大目标,便只能使些小手段。”公孙长明道:“好家伙,这小子现在也学得精滑了,知道了先堵我的嘴了。”

“那最后,你是怎么做到祸水东引的?”李泽大感兴趣地问道。

“简单啊!”公孙长明笑咪咪地道:“我就问他,普通老百姓有多少人知道我公孙长明是谁的?别说是普通老百姓了,便算是那些级别低一些的官吏,知道我公孙长明是谁吗?如果这些人连我是谁,是干啥的都不知道,那登我的这些事情,又有谁会去看呢?人家都要问一句,这公孙长明是哪里的阿猫阿狗啊?”

公孙长明位高权重,但的确名声不显,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看着对方,李泽却是心生歉疚。

“先生,这可真是委屈了你。”

“李相说哪里话来!”公孙长明不以为意地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再说了,这样不是还有很多莫名的好处吗?就像这一次。”

他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引导章循道,章公那是礼部尚书,书院山长,名满天下,不但在我们这边声名赫赫,便是在伪梁、在南方诸节镇哪里,也是家喻户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拉动他报纸的销售啊!”

“他就这样答应了?”

“他自然是犹豫的,不过我把他先前劝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回赠给了他,没道理对上我就要舍小我,舍小家,轮到他老子,就要珍惜书毛,爱惜声名了吧?这与李相的微言大义很量不符啊!”公孙长明抚着几缕长须,得意洋洋地道。

李泽大笑:“他这算是作茧自缚。”

“所以就有了这篇文章!”公孙长明指着报纸道:“正如我所料,报纸一经售出,只不过通过半天发酵,便在武邑卖疯了。武威书院山长的家庭轶事啊,而且还如此的吸人眼球,怎么不大卖特卖呢?”

“这跟他请假有什么关系?”

“他被揍了!”公孙长明道:“李相,章循的母亲,他的媳妇儿,不但是识字,还一个个都是大家,写诗作赋都是手到擒来的人物。”

凑到李泽耳边,公孙长明低声道:“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明天是婆媳齐心协力的双打,最后章循还被撵出了家门,在门廊之下枯坐了一夜,早来那二位大概气消了才被允许进了家门。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这真是公而忘私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派个人去慰问一下呢?”李泽半开玩笑地道。

“李相就别去火上浇油了,允他几天假,一来让他好好地养养伤,二来也在家里好好地抚慰下一老母媳妇儿,便是最好的慰问了。”公孙长明道:“章老头儿不在家,我欺负他儿子,咳咳,颇有些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你便等着章公回来之后找你算帐吧!”李泽道。“儿子吃了亏,老子一定会回来找场子的。”

“不不不!”公孙长明连连摆手:“李相,你可没有我了解这老家伙。章老头儿什么时候在乎自己形象了?您看看他经常袒胸露乳地下田耕地,劳作,当着我们的面择菜下厨,并以此为乐,所以啊,他才不在乎这些虚名。再说了,这些事情让大众所知之后,只怕会让他的名声再上一层楼,真性情,真才子,真豁达啊!”

“但愿如你所言!”李泽笑道:“不过章循开了这个头,效果还很好,只怕接下来就停不住脚步了,他连自己和自己的老子都拿出来拉动销售了,以后只怕绝大部分人都逃不过这一劫了,不知我们的高官显贵们意识到这一点了没有?下一个,会是谁遭殃呢?”

“这些事儿打听起来可也不容易。章公这是不在乎,其它人的糗事,可就不容易打听了。”公孙长明道:“我觉得可以与田波商量一下,为章循提供一些材料。”

“这可不行!”李泽断然拒绝。

“放心吧李相,不会动用那些力量的,只不过是发动群众,弄一些可以博大家一笑的事情了,无伤大雅。”

“虽然如此,也要有分寸。”李泽敲了敲桌子。

“当然,章循也跟我说了,王明义还给他出了另外的主意,只不过是一时之间来不及,接下来他还会另寻财源。”公孙长明道。

“王明义那家伙,为赚钱啥都敢做,他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找商人,帮着这些人做些宣传。”公孙长明笑道:“章循已经有目标了,花满楼与竹苑,现在不是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了,大唐月报要是愿意跟他们做做宣传,相信他们是肯出大价钱的。”

“这还算是一个正经主意。”李泽点了点头。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种事情还是不靠谱的,看起来接下来大唐又要多开辟出来一门生意了,那就是广告。一旦有人从中尝到了甜头,那跟风者必然会众多起来,大唐月报,只怕就马上成为抢手的香饽饽,以后慢慢地变成周报,日报,也是可以的。

这件事情过后,还要是将章循从这些事情之中摘出来,他负责审查就好了,这些具体的俗物,还是要抽调其他人来做,做生意,章循还是不太擅长的。想要把报纸这行做大做强,还得找像王明义那样对商业有着极其灵敏嗅觉的人才行。

再往后,不妨可以允许民间自己办报纸,当然,审查是不能放松的,可以让大家一齐赚钱,但舆论是一定要掌控在朝廷手中的,万万不可放任自流。话语权这种东西,是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放心的。清流物议,看不见摸不着,但他的影响力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引导得当,便能成为巨大的帮助,要是失控了,危害也是显而易见的。

嗯,有些熟悉的味道了,李泽也不禁开心了起来。心情大好的他,拿起了第一份文书,提起笔来,看着公孙长明道:“开始做事!”

公孙长明微笑着一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