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横砸,田令孜手中的横刀便不知去向,再一个窝心脚,田令孜四肢向前,背部向后飞了出去,可是后面却是墙壁,砰地一声砸了上去,田令孜顺着墙壁滑了下来,却是连叫也叫不出来了,便只见七窍里都有鲜血流将出来,手脚一抽一抽的,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但就是这么一缓,却是让小蝉觅着了机会,右手枪急崩对手面门,左手枪却是悄无声身地猛力向下插去。

不出所料,右手枪被郝猛轻而易举地架住,但左手枪却得手了。

这一枪插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郝猛的脚背。

小蝉右手只不过使上了三分力,左手这一枪却是使上了七分力道。一枪下去,顿时穿透了郝猛的脚背,将他的右脚硬生生地给钉在了地面之上。

郝猛长声惨呼,左拳猛力捣出,喀嚓一声响,小蝉前胸甲胄猛然瘪了下去,一个后仰,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眼前再无别人了,郝猛抬头,便看见了李俨。

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呼喝之声,却再也没有听到自己部下的声音,郝猛知道他们全完了,老虎再凶,也架不住群狼,剩下的几个,想必都死在那些女人手下了。

不过皇帝也死定了。

郝猛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手举横刀,向前一跨步,右脚却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刚刚小蝉那一枪,此刻却是让他动弹不得了。看着那个重伤了自己的女人手里又握住了两支短矛正半撑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郝猛一声狂吼,单手用力,将手中的横刀用力地掷向了屋中唯一的男人。

他知道,只要稍稍一耽搁,只怕机会就会溜走。

此刻皇帝李俨早就傻了。

他想要跑,但两脚却似乎灌了千斤重的铅一般,竟是一步也难以移动,别说迈动步子,他连一个手指头此时竟然也无法动弹,满眼满脸尽是郝猛那一张糊满鲜血狰狞的模样。

作为天下至尊,他自小到大,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

倒是皇后一个女人,此刻倒是异常清醒,眼见着横刀破空而来,情急之下的皇后猛然一把抓住了身侧的王夫人,用力地将王夫人向着皇帝身前推去。

王夫人完全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会有如此一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李俨面前倒去的那一霎那,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但她的下一个动作,却是将怀里的孩子,向着还在地上没有爬起来的小蝉抛去。

小蝉一声尖叫,想要跃身而起挡在王夫人面前,但孩子却要落到地上了,她只能丢掉了手里的双枪,展臂将孩子接住,就地一个翻滚半蹲在地上。

哧的一声响,横刀飞来,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王夫人的胸腹。王夫人身子向后倒撞进了李俨的怀里。

势在必得的一刀却误杀了一个女人,郝猛亦是大急,此时手中却是没有了其它的兵器,狂吼一声,抓住了小蝉插在他脚背上的长枪,哧溜一声拔了出来,举枪便欲再掷。

倒在地上的田令孜在这一刻却是一跃而起,用力地攀住了郝猛的胳膊。

郝猛勃然大怒,一个回肘,正正地击在田令孜的嘴上,田令孜向后飞了出去,满嘴尽是鲜血。郝猛一声狞笑,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短矛。

“去死!”他怒吼出声,身体微侧,引臂准备掷矛,看着又一个女人伸开双臂挡在了皇帝的面前,他的脸上却满是冷笑,这一枪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将两人串成一个糖葫芦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千钧一刻之际,箭啸之声传来。

一枚羽箭自后飞来,从郝猛后脑进,嘴里钻了出来。

咯的一声,郝猛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作一下子定格了,几乎在箭啸的同时,小蝉手里另一支短矛也脱手而出,哧的一声,从郝猛的小腹穿了进去。

郝猛的眼睛瞪得极大,嘴里,鼻子里的鲜血不停地涌出,喉咙之中咯咯有声,手中的短矛终于还是掷了出来,但却只在空中飞了不到一半的距离,便当啷一声,坠落在了地上。

又是连着数箭飞了过来,尽数钉入到了郝猛的背心当中,随即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正是厉海。弃弓,挥刀,嚓的一声响,郝猛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屋子里,李俨白眼一番,砰然栽倒在了地上,已是吓得昏了过去。

小蝉看到厉海出现,整个人也是完全虚脱,坐在地上,紧紧地搂着孩子,全身不住地簌簌发抖。

厉海提着刀,站在鲜血淋漓的屋子里,心中却满是惊恐。

半个时辰之后,柳如烟,公孙长明出现在了屋子里。

“阿娘,阿娘!”抱着身体犹有余温的王夫人,柳如烟只觉得的手脚冰凉,号淘大哭地呼唤着,小蝉抱着孩子,跪在柳如烟的身边,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的孩子,更是哭得声嘶力竭。

公孙长明手足无措地站在屋中,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朱友贞不顾一切地在关头猛攻,只不过是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在关口的激战之上,将关内所有的有生力量全都调集到关口之上,为这一次刺杀创造那么一点点机会。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说句实话,皇帝死不死的,他不在意,皇帝即便死了,对于武威来说,将来也只不过是多费一番功夫,只不过是很多策划好的事情做不成了而已,虽然会多绕一些弯路,但并不是没有机会。

但王夫人死了,这问题可就大了。

他知道李泽对于王夫人的眷念。

一个从小就不受父亲爱怜的孩子,一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孩子,会将这份亲情看得比天还要重。

李泽将母亲,妻子,孩子都交给了他公孙长明,但他却让王夫人死在这里。

这让他如何交待?

关头之上,郝猛一行人的人头被高高地挂了起来。

关口之下,积尸如山。

纵然付出了如此的代价,壶关,仍然高高地矗立在朱友贞的面前。

看着那些悬挂着的人头,朱友贞一下子尽显疲态。

“退兵!”他无比萧瑟地道。

经历了一天苦战的宣武军,在抛下了超过二千具死尸之后,缓缓地后退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北面百谷山的田平所部,南面双龙山的薛雄所部,也纷纷拔营离去。

当月亮升上高空的时候,壶关终于安静了下来。

关头之上,灯火通明,士兵们在将领的指挥之下,开始清理着城头,敌人虽然离去,但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备战还是一点儿也不能放松的。

对于关内的守军来说,今日这一战,的确是一场大胜,普通士兵们兴奋莫名,但将领们却谁也高兴不起来。

关内偌大的院子里,无数的官兵已经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重新换上了干净衣裙的王夫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此时,她距离她的儿子,不到百里远,但她却再也看不到她的儿子了。

柳如烟换上了素白的孝衣,跪在床榻之前,小蝉跪在她的身边,正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着白日里的光景。

“是皇后把阿娘往刀前推的?”柳如烟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是的。”小蝉点头道。

柳如烟霍地站了起来,一伸手,已是将竖在墙角的长枪提了起来,转身便向屋外走去。公孙长明大惊失色,一把便抓住了柳如烟。

“夫人且慢。”

柳如烟一振手臂,公孙长明顿时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屠虎,拦住夫人。”倒在地上的公孙长明大呼道。

屠虎一闪身,跪在了柳如烟的身前。

旋即,陈炳,褚晟等武威将领,都跪在了柳如烟的面前。

“夫人三思。”屠虎道。

公孙长明吭哧吭哧地爬了起来,“夫人,此刻薛明他们调集了神策军,还有苏群的部属,将皇帝的那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为的是什么您不明白吗?再说此刻敌人虽然已经退去,但随时都有可能再来。此刻,按照原定的计划,大帅将会率领大队骑兵截断朱友贞的退路,这些人被关在了昭义境内进退不得,说不定便会狗急跳墙再来进攻,此时,我们不能内讧啊!”

“夫人,大敌当前,还是以外敌为重,所有的这些事情,还是等大帅抵达之后再议吧!”屠虎紧接着道。

当啷一声,柳如烟手中的长枪落在地上。一返身她仆躺在床前,放声大哭起来。

“阿娘,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向郎君交待啊!”

隔着这幢院子不远便是皇帝居住的院子所在,此时皇帝仍然昏迷不醒。

薛平,田令孜,厉海,苏群等人聚集在这里,听着夜色之中传来的柳如烟的哭声,一个个面面相觑。

王夫人身死,原本他们以为是刺客下的手,但接着便从田令孜哪里听到了整个过程,薛平一下子就懵了。

“为君死节,这是臣子的荣光!”厉海嗫嚅了半晌,才低声道:“薛侍郎,您是不是反应太过激了!”

薛平横了厉海一眼,这位一门心思只知道带兵的将领,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曲折和弯弯绕绕啊!或者他认为臣子为君死节是一件荣光,但李泽可不见得是这么想的。

“田侍中,你与我一起,去致哀吧!”薛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我不去!”田令孜头摇得像货郎鼓,满嘴的牙齿被郝猛那一下子给撞得掉落了七七八八,此刻却是满嘴漏风。

薛平却是不容他拒绝,一把拉了他,拖着便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