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留在了南宫县,焦灼而又无奈地看着昭义的局势渐渐糜烂而无计可施,就算现在南宫县便驻扎着四千神策军,但正如李泽所说的那样,神策军是天子亲军,一旦搅进这种薛氏一族的内斗之中,他必然很难交待。

李泽看起来似乎对昭义的局势很是恼火,可实际之上,一转头,他就没有再关心这边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投注到了柳成林正在进行的管城争夺战之上。

在没有彻底打垮张仲武之前,他着实不想搅进这一团乱麻的局势当中去。看起来只是昭义的乱局,是薛氏一族的内斗,但实则上,不管是魏博,还是宣武,抑或是长安,他们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一点上。

李泽自己很清楚,现在他根本没有分心他顾的能力,张仲武虽然在易水河畔遭遇到了一场惨败,可谓是伤筋动骨,但绝对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人现在还拥有足以与他一搏的实力,由不得李泽不重视。

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有在彻底击败了张仲武,稳定了整个北方之后,李泽才会有余力掉转头来面对天下的局面。

过了腊月二十,武邑也终于进入到了年季的气氛中,不管前线是不是还在打仗,但武邑,却已经是家家张灯结彩了,作为武威统治的核心所在,武邑,现在基本上也是武威最为富裕的地方。

李泽也终于见到了闲下来的夏荷。

这一段时间,李泽一直在外面奔走,而一年终了,度支司也进入到了最繁忙的时候,两人竟是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一面了。

要过年了,度支司终于封帐关门,准备好好地过一个年了。

“你可是瘦了许多了。”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夏荷尖尖的下巴,李泽道。

“现在好多了,下头的各州办事处已经能顺利地上手了,张雷培训出来的熟手越来越多,明年的时候,这些熟手便可以下到各州去培训更多的人,以后会越来越轻松的。”夏荷浅浅地笑着,被李泽拥在怀里的她,用手指捻着李泽的耳垂,“公子,瞧你这耳垂,都冻伤了。准是没有好好地戴上帽子,海兴那边的海风,贼冷了。还有脸也粗糙了许多。”

李泽微笑道:“在外面跑嘛,每天都要见许多人,特别是那些战士,我总不能在他们面前将自己捂得只剩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在外头,那岂不是让士兵们失望,比起他们来,我这算什么?再说了,燕九做得药膏效果好得很,耳朵上面早就结疤了,就是痒得很。”

“大海,我还没有看过呢!”夏荷略有些遗憾地道。

“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大海。”李泽抚摸着对方披散着的长发,柔声道:“找个好的地方建一幢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有闲的时候,便去哪里居住,看蓝天白云,看海鸥白帆,看潮起潮落。”

夏荷闭上了眼睛,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那样美好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但也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又不无遗憾地道:“明天开春之后,大战可就开始了,那里有这闲情逸致,估计到那时候,我连你的人影儿也看不见,即便有这样一幢房子,我一个人住在哪里,景色再美,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只怕我也没有空了。”

“房子先建起来,时间嘛,挤一挤总是会有的。”李泽拿手指戳戳夏荷脸庞上的小小酒窝。。

夏荷坐直了身子,看着李泽,吃吃地笑道:“我听李泌说,你在海边上曾大喊大叫,说要是做一个海贼王,要去征服大海。”

李泽顿时大笑起来:“是啊,那是我儿时的梦想呢。”伸手从一边夏荷的针线萝子里找出了一块黑布,两头用丝线一系,斜着戴到了脑袋之上,遮住了半边眼睛,又弄了一块布,三折两折便成了一个船形帽,往头上一扣,“喏,就是这个造型,另外再弄一面大大的旗子,上面画上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骷髅旗,是不是很酷很拽很炫?”

夏荷笑得直不起腰来,将头伏在李泽的肩上,身子簌簌发抖。

李泽与夏荷在一起的时候,是最为放松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五岁,一个也只有七岁,十几年相处下来,两人在对方面前早就没有了什么秘密,李泽在外人看起来的许多莫名其妙的行为,听起来很疯的话语,却也只有夏荷看得懂,听得明白。在这一点之上,便是柳如烟也是根本无法与夏荷相比较的。

“我是海贼王,你就是海贼王的女人,我在前面抢金银财宝,你便在后面清点帐目。”李泽道。

夏荷嘻嘻一笑:“我啊,只怕受不了海上的风暴颠簸,估计真是那样的话,我也只能躲在某个小岛之上天天望着大海期盼着夫君的归来,倒是夫人可以与你并肩作战,当一对海贼夫妻。夫人的功夫真这么厉害,公子都打不过?”

夏荷陡然将话题拐到了柳如烟的身上,李泽有些猝不及防,仔细地瞅了一眼夏荷,见她的神色如常,眼睛也明亮如昔。不由微笑着道:“的确打不过她。你别看她娇娇俏俏的外表像个小女人,实则上,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母老虎。”

夏荷大笑起来:“那有这么说自家夫人的。老夫人来信了,说夫人的临产期就在明年三月底四月初呢。”

李泽点了点头:“这两年,长安一定会乱得很。好在有公孙先生在哪里照应。夏荷,难得有这么一段空闲时间,咱们两个也努努力,给咱李家再多添一个娃娃吧。”

夏荷脸色红润,眼光水汪汪的看着李泽,“只要你想要就好。”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李泽轻轻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下了床,穿好衣衫,回头看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夏荷的红扑扑的脸庞,不禁微笑了一下,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随即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夏荷是难得地踏实睡上一个安稳觉,便让好好地睡到自然醒。

庭院之间,燕九挟着一本书踏雪而行,今年十六岁的燕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酷爱红衣,此时红衣白雪,倒也相映成趣,在她身后,狗熊一般的李瀚却是一手拎着暖炉,一手提着一包零食,亦步亦趋地跟着燕九。

闵柔现在带着成德狼骑在涿郡,屠立春也在哪里,李泽又给李泌放了假,曹信希望在明春拿下涿郡之后,便让曹璋与李泌完婚,李泽得给李泌足够的时间去布置一下她以后的家。当然,出嫁的时候,李泽会像嫁女儿一般,将李泌嫁出去,虽然李泌的年龄比现在的李泽还要大,但在心理之上,李泽却是将其看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这里头的缘由,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现在李家大宅的安全防护工作,完全交给了田波,当然,正在武邑修整,补充人手的李瀚的陌刀队,也被调进了李家大宅之中充任护卫。

要过年了,在镇州的燕九,自然也巴巴地跑了回来。

李泽走到了花园之中的厅子间,燕九与李瀚看到了李泽,赶紧巴巴地跑了过来。

李泽盯着燕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看得燕九心里发毛,局促不安地一手用力地揪着衣角。

“燕九,你给我老实说,夏荷悄悄喝地汤药,是不是你给她开的?”李泽突然问道。

燕九的小脸顿时便发白了,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李泽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点点头。

“里头加了什么?”

“也就是,也就是防止怀孩子的药。”燕九低声道,脑袋垂得极低。

李泽冷哼了一声,燕九身后的李瀚也是诧异之极地啊了一声。

“是夏荷姐姐非让我给她开的。”燕九赶紧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泽问道。

“姐姐说,公子您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而她又负责着度支司这么重要的部门,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情怀孩子。她还再三叮嘱我,不许我跟公子您讲。”燕九小声道。

李泽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以后她要你给她开药,你继续开,但不许再放这些东西了知道吗?”

燕九抬起头:“公子,要是不放,以后夏荷姐姐会骂我的。”

五大三粗的李瀚却在这个时候道:“你真是个糊涂蛋儿,有公子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啊?”

燕九转头,对李瀚怒目而视,李瀚立即一缩脖子,转头看向远方,直当自己没说这话。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让武威绝大部分将领都头痛的李瀚,在娇小的燕九面前,与一条小狗也没有多大区别。

“明年李泌与曹璋完婚的时候,你们两个,也一道吧儿!”李泽道:“好事成双,双喜临门。你们看怎么样?”

燕九倒也没有扭捏作态,脸色微红地道:“一切都听凭公子作主就好。”扭头看着张大嘴巴有些惊愕的李瀚,燕九伸手用力地扭了他一把,李瀚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多谢公子。”

李泽微微一笑,转身向着书房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燕九:“我吩咐你的事情,不许忘了。”

“知道了!”燕九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