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泽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李安国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之色。

“父亲,苏王两家当年的恩怨是非纠缠不清,祖父杀了苏氏一门,但苏宁后来也杀了王氏满门,到了我这里,只杀苏宁一人,已经是有意了结这段情仇了。”李泽缓缓地道。

“苏宁若死,苏家焉存?”李安国看着李泽道:“树倒猢狲散,只怕最终苏氏还是会亡族灭门?”

“在我治下,自然有他们一块容身之地。”

李安国苦笑一声:“就算你有心饶他们一命,但你的部下呢?就算你的那些亲信属下也不屑于去为难他们,但总抵不住有一些妄想借此来攀附你的人下黑手,到了那时,只怕你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吧?”

李泽摇头道:“天下很大,他们可以离开我的势力范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阻拦,就算以后苏氏子弟东山再起,来向儿子寻仇,儿子也全都接着,并不会因为今天放了他们一马而后悔。”

李安国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宁必须要死,但苏氏其它人,我会让他们离开成德,去其它地方的。至于去哪里,你不要问,也不要派人跟踪,更不得半路下手。”

李泽微微欠身:“父亲太小看儿子了。我说饶了他们,就是饶了他们,只要他们以后不再犯到我手中,儿子绝不会去寻他们的麻烦。”

父子两人相对无语,好半晌,李安国才轻轻地叫了一声:“李福。”

一直站在书房门外的李福立即推门而入,垂手问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怀德堂,请二爷过来。”

“是,老爷。”李福转身离去。

“既然这么处理了苏氏一家,你二叔这里,总也该有个说法了。”李安国道,“说起来,你都还没有见过你这个二叔呢!”

李泽无声的笑了起来。父亲这是还不死心,想拿二叔李安民来说事儿呢!这个时候请李安民过来,是想将苏宁与李安民绑在一起来议论这件事情,李安民与苏宁有着极大的不同,两个儿子如今还掌着兵权,李安国这是估着自己绝不敢拿李安民如何,如果将二事绑成一事来谈,好为苏宁争取好一点的一个结果呢。

李泽也懒得去揭穿父亲的这点小心思,默不作声地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着。

看着意态闲闲的儿子,李安国心中一阵气闷,这是典型的翅膀硬了的缘故啊。他知道这个儿子因为这些年来的事情,必然会桀骜不驯,但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的有主意,哪怕在自己几乎是哀求的情况之下,也不愿意松一松手。

如果是自己的身体还能撑上几年,自己何须向这个可恶的小子低头,尽可以将自己事情处理好了之后,再向他移交权利。只可惜啊,自己也撑不了多少天了。

想到这里,李安国不由得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泽放下茶杯,走到李安国身后,轻轻地替他抚着后背:“父亲还是要多保重身体要紧。尤勇将军跟我说过,您主要还是心神之伤,只要好生静养,平心静气,便无事。”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平复下来的李安国摆手道:“心神之伤倒也不假,可是他又牵动了积年老伤,这就不好办了,公孙长明也通医术,金源更是医术卓绝,他们的论断,又怎么差得了?”

说话间,外间响起了轻轻地叩门之声,紧跟着房门打开,李福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乍一看,此人的外貌,身形,与李安国倒都有几份相似。

正是李泽的二叔李安民。

李泽微笑着向着李安民躬身:“李泽见过二叔。”

李安民有些慌乱,看着李泽向他行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下意识地伸手在腰间一摸,扯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似乎是想当作见面礼送给李泽,但刚刚扯下玉佩,才反应过来如今面前的这个侄子,可不是一个不经人事的晚辈,而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甚至于言语之间便能取了自己性命的可怖人物,整个人顿时便僵在了哪里。

“都坐吧!”看着这一幕的李安国并不觉得可笑,反而更有些伤感。“泽儿,你既然如此有主意,那这件事,便还是由你来说吧,你执意要处死苏宁,哪么你二叔呢,你又准备怎么处置?”

听到李安国如此话,本来已经坐下来的李安民,顿时脊背绷直,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抓着椅子扶手的双手如此的用力,以致于青筋毕露。李泽甚至有些担心下一刻这家伙会不会抡起椅子向自己砸来。

“二叔的事情,与苏宁的事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李泽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岂能与苏宁一概而论。”

说完这句话,李泽便看到李安民整个人都似乎松驰了一些。

“如何有本质区别?”李安国横了李安民一眼,对方心虚地垂下了头去。

在出兵威胁李安国一事之上,这两位可是相互呼应的,只不过一个被公孙长明给吓退了回去而已。

“简单一点说,那就是我与二叔之间的矛盾,那是内部矛盾,可以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解决。而与苏宁则是敌我矛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李泽看着李安民道:“二叔跟着父亲奋战十余年,打下了李氏的这成德节度,如今父亲身体有恙,李氏子弟但凡有能力的人,大概都想着能坐上成德节度这个位子,这无可厚非。谁实力强,谁有能力带着李氏更上一层楼,自然就是谁上。所以,我不会因为二叔有了这个念想便将他列为生死两立的仇人,二叔,你说是吧?”

“是的,是的。”李安民连连点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李泽接着道:“公孙先生一番话语,便让二叔翻然悔悟,单骑入镇州请罪,随后李波李涛更是配合成德大军,连下定州易州二地,为我成德夺得了这两个战略要地,让我们在以后对阵卢龙的时候,有了充足的战略回旋余地。”

“这么说来,你二叔这一次不但无功,反而有功了?”李安国嘿嘿的冷笑起来。

李泽微笑着道:“有时候的事情当真是说不清楚,二叔的这一番操作,虽然未必怀有好意,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好的,若非如此,有了卢龙援军的定州易州,能不能如此轻松地被我们拿下,还真是两说呢?”

李安国瞠目不语,李安民汗如雨下。

“这么说来,你是准备让你二叔重新出山了吗?”好半晌,回过神来的的李安国才继续问道。

“二叔,你认为呢?”李泽却将问题抛给了李安民。

“我...我我......”犹豫了片刻,李安民终于还是咬牙道:“在这件事上,我是做错了,不管结果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二叔有这个态度很好。”李泽赞叹道:“那我就说一说我准备对二叔的安置,也请父亲和二叔说说自己的看法。”

“讲!”

“二叔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如果就此让二叔重新出山,那自然是不能服众的。”李泽笑着道:“正如二叔所说,做错了事情,自然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二叔,我在武邑有一个庄子,山青水秀,风光迤逦,我在哪里生活了十五年,得益于那片山山水水,我如今长得健壮无比,我想请二叔去那里静养些时日,不知可否?”

这便是要将李安民监视居住了。

李安民颓然地垂下头。

“二叔尽可以将家人都带过去,当然,李波李涛二人年富力强,自然是不能随二叔去的,他们还要与我一齐为李氏的未来奋斗,但李沅倒是可以陪着二叔去哪里读书。”李泽接着道。“李波李涛有空了,也可以去哪里与二叔团聚一番。二叔在哪里住得腻了,想要出来溜哒溜哒,只要给侄儿说一声,也不是不可以的。等二叔在那里修心养性个几年,等到大家都将这些事情忘得差不多了,说不定侄儿还有仰仗二叔的时候呢!”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李安民要被软禁一段时间,而时间的长短,就将取决于李泽对于权力的稳固程度,如果有一天,李泽权力稳固了,到了李安民根本无法对其形成任何威胁的时候,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的份上,李泽说不定还能让他重新出山来用上一用。

李安民还能说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泽对于他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长子次子没有受到任何牵连,这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现在的他,倒是恨不得李泽马上就能一飞冲天,冲到他只有仰其鼻息的份儿上的时候,他还指不定有翻身的一天。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在李泽眼中,他李安民总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

“二叔怎么看?”

“我愿意去武邑安住,只是请求每年祭祖的时候,能让我回来给祖宗上一柱香。”李安民站了起来,低声道。

“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