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奕珩俯低身子,朝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提着你这只耳朵回去,告诉童老妖,这回爷只取丁点利息,他欠的,慢慢还。”

木奕珩不再理会少年,他站起身,撕裂身上的纱衣,行至屏风后,换上被绑来时那身粗布。

他拍拍手,院中就倏然出现许多银甲侍卫,张勇带头,躬身在外听令。

木奕珩慢吞吞道:“院子里不论男女老少,一并论拐卖人口罪,送去津口府衙,附上我木奕珩的帖子。”

转眸见那少年惊愕恐惧地望着他,想到自己适才穿红纱的模样尽被此人看去,眉头蹙了蹙,低声道:“废去这人的招子,派个人把他送回大都!”

张勇瞧了瞧少年,认出是谁,犹豫劝道:“公子爷,这……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木奕珩冷笑,“我木奕珩行事,怕过谁来?”

他伸个懒腰,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子。身后阵阵惨叫,却比丝竹声更让他觉得轻快悦耳。

…………

木奕珩牺牲色相以己做饵,这等事必不会与外人提及,于是林云暖蒙在鼓里,只听林熠哲喜道那拐人的团伙尽数落网,却不知其中有木奕珩的功劳。

作为主子身边头等心腹,张勇自是深深为自家主子不平的。

这一路上主子为那林氏做的可还少了?偏嘴硬不让人家知道,岂非抛媚眼给瞎子瞧吗?眼见就要入京,到时林氏进了内宅,可还有甚机会与主子相见?

主子长大成人,总算不只是口花花的调戏姑娘,这般用心去待一个女人,能为什么?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于是这晚的客栈就不那么太平。后院不知如何惊了马,后门又未锁严,一溜马匹疯狂奔出院外。下头镖师们不得已惊动了林熠哲,便下楼随他们追马去。

那十个少年的打扮的姑娘被重重铁甲护着,自不必担忧。晚霞在后厨端吃食,被人从后敲了颈子。于是正在沐浴的木奕珩就听见有人传报,说是东边第一间屋子似乎遭了贼。

他匆忙披衣出来,想到这晚一系列突发状况十分诡异蹊跷,一面吩咐张勇吴强等人细细勘探周围可有埋伏,一面持剑就往东边而去。

东首第一间,是林云暖的屋子。

他站定敲了敲门板,没听见回应,伸手推一下,那虚掩的房门就这么开了。

转过一个极小的厅室,里头就是寝房。用廉价的珠子串成帘子,隔住内外两个世界。——一头是急闯而入匆忙懵怔的男人,一头是睡在榻上面色潮红的女人。

她已经散了头发,穿件半旧的家常衣裳,就仰面躺在那里,用迷蒙的眼睛瞧他。

木奕珩嗅到空气中弥漫的古怪香味。他掩住口鼻,用剑柄挑开帘子,先探寻内外有否可疑人物,然后才来到帐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此刻林云暖的脑子是无比清明的,可手脚却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那诡异的香味飘进来时,她其实是有所警觉的,无奈还是中了招,她连张口喊叫的力气都无,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一般,只能呆呆地瞧着木奕珩推门进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丰沃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木奕珩想要忽略都不能够。

他用持剑的手上前推了她一把:“你……还好么?”

林云暖无力地白他一眼,她都瘫倒在这儿了,能好?这不废话?

可那横来的一眼实在太柔而无力,不似嗔怪,似满含了秋水柔情。波光粼粼,引得他胸腔内那颗躁动的心,蓦地颤了两颤。

木奕珩登时忆起那晚她勾|引贼人时那把娇娇的声线。

腹下腾地蹿起火来。他喉间咕哝一声,迅速转过头去,挥剑将挂住帐子的铜钩斩断,那半透的细纱帐子就落下来,掩住女人瘫软在床的身子。

他往外走去。

一步一步,渐渐远了。

林云暖闭眼叹息。屋中香味淡了,她似乎有了点点力气。

她听见木奕珩撩开珠帘往外走的声响。

她就努力动一动腿脚,撑住床沿想要坐起身来。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纱帐被一只大手猛地扯去半片,木奕珩沉着面孔,居高临下地俯下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他那样用力,捏得她脸颊都变了形。她望进他狭长的眸中去,里头汹涌着的,是什么情愫,她辨不清,也没机会去辨认。

林云暖咬一咬牙,攒尽浑身力气,挥手一个巴掌打去。

他生生受了这掌,一动不动,用阴狠的眸子盯住她。男人喘着粗气,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

他几乎要将她下颌捏碎了,那手,迫她仰起脸,林云暖这次看清了,他眸光中透出的熊熊火焰。

她暗自心惊,下一秒,下唇已被狠狠吮住。

他粗鲁地胡乱吻下去……

第26章

张勇靠在墙根上头,喜滋滋地回想自己今天这出惊天泣地的玄妙安排,他瞧瞧天色,公子爷进去,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吧?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是个男人就不会错过,遑论公子爷这个憋了一路,整天无名火狂烧的人?

肖想了这么久的女人终于得手,还不知公子爷要如何得意欢喜。

要不要再去做些什么,叫那林熠哲今晚不能回来碍手碍脚?

被他拘在墙下不得走动的吴强不解地道:“勇哥,我们不在公子爷身边怎么行?不是说东边有贼?焉有主子进去抓贼,咱们在这儿吹风偷懒的道理?”

张勇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啊,这一路,你就没瞧出什么?公子爷去的是哪?进了谁的屋子?你用你那驴脑袋想想!”

吴强挠挠头:“东边那个……”他登时白了脸。

这……不会吧?

那林氏不是个寡妇吗?

说是新寡丧夫,心中郁闷,特随了林二爷出来走走。

公子爷什么情况?小小年纪就如此重口,真的好吗?

好端端的大姑娘们不去追逐,偏要去偷一个嫁过人的寡妇?

走廊那端快速行来一个人影。

昏暗的灯下,木奕珩黑着一张脸,左颊上头赫然三道长而细的伤口,像是被人抓出来的。

吴强想到适才张勇所言,愣怔着盯住那伤痕。公子爷这是……没成?

张勇心里亦是一悚。难道药用的不够?

完了完了,公子爷本就一肚子火,这回……

他都不敢去瞧木奕珩的脸色了。

木奕珩抬手捂住左颊,嘴里嘶了一声,见张勇避着他的目光,那无处发泄的怒火登时有了出口。他眯起眼,嘴角噙了冷笑:“张勇,我瞧你越发能干了。”

张勇早知情形不妙,笑着退后:“不敢,不敢,都是公子爷调|教的好,小人当不起公子爷的夸奖。”

“怎么当不起?这种胆色,这种魄力,这种心计……”木奕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语速缓慢低沉,听在张勇耳中,却似催命丧钟般让人胆寒,“在小爷身边可不委屈了你?回头,我与贵人说说,送你进宫,给她添些助力。”

张勇闻言,嗖地捂住腹下,“不、公子爷,别啊,小人这不……”

“木爷!”

林熠哲匆匆而返,见主仆三人立在廊下,急忙踏步上来。“这边可有什么情况?木爷你……”

那三道伤,着实让人吃惊,饶是林熠哲城府颇深,也不由顿了顿,才续道“你没事吧?马匹皆追了回来。我在下头撞见被人打晕的侍婢,深恐中了何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勇摸了摸脖子,抬头望天。

吴强垂头不语,三缄其口。

木奕珩以手掩面,遮住那抓痕,肃容道:“许是那放马生乱的贼人在下头撞见贵仆,怕露了行迹,便出手打晕了人。此番内外受扰,多半是我等一路丰食锦衣,早入了谁的眼,这便下手试探。”

见张勇张大了一双鼠眼瞧他,木奕珩冷瞥去,叫他缩回脖子垂了头,又道:“我和近卫已经搜了上头,大伙儿的财物未损,想来贼人见守卫森严,未敢出手。”

林熠哲忧心忡忡:“这回是出手试探,下回会否增派人手强抢,便不好说了。木爷既无事,小可便告退了,舍妹独在屋中,还不知有否受惊。”

林熠哲是什么人?与各路人等打交道,八面玲珑极有眼色,他如何瞧不出木奕珩是睁眼说瞎话?他步子匆匆,急忙赶往林云暖的房间,压下心头莫名的恼怒,走进去,轻唤,“七妹!”

林云暖转过头,抿好鬓边的乱发,嘴唇紧抿着,从床上站起身来。

林熠哲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怎么脸红得这样厉害?下头响动声惊了你?还是……”他缓缓望过四周,视线最后落在她面上,意有所指道:“有谁来过?”

林云暖手紧紧攥在袖子里,让自己沉下心,“没谁来。二哥,马匹都追回来了?可揪住了放马贼?”

林熠哲安抚她几句,心却根本不在对答上头。

她的半片帐子垂在一旁,面容看似镇定,说话的声音却是有些抖的。

林熠哲踏着月色,在院子里胡乱的踱步。

一路情形他瞧在眼里,因没往那个方向去想,也就一直未曾在意。如今一件件拎出来琢磨,竟得出一个十分惊人的结论。

——那木奕珩,怕是对七妹藏着什么龌龊心思!

林熠哲想到木奕珩其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边传闻,怒火直冲上脑。

凭他一个未及冠的小崽子,也敢对七妹有所肖想!他当七妹是什么?是可以随意纳娶买卖的姬妾?还是枯燥赶路生活中用来调剂的新鲜玩物?

他一路疾走,一路胡乱想着。额上根根青筋爆起,两手不觉握成拳头,恨不得那木奕珩就在近前,好叫他狠狠捶打一通。

第二天一早,木奕珩一下楼,就见林熠哲阴着脸坐在大堂内。

林熠哲抬手提起茶壶亲倒了杯茶递去,淡淡道:“木爷若不急走,我有一句话,想告诉木爷知道。”

木奕珩眉头一挑,见他面色不善,抱臂倚在阶梯栏杆上头,懒懒道:“不知林兄有何见教。”

林熠哲顿了片刻,压住心底熊熊炙烤着理智的怒意,他并不抬眼,徐徐啜了一口陈茶,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道:“舍妹没有为人姬妾外室之念,还望木爷,知悉。”

木奕珩扯唇笑了声。舌尖咬在齿间,将百转千回的念头吞下。他抬起拇指在下唇蹭了一把,漫不经心别过脸,甩手行至门前,背对着林熠哲停下,用鼻子哼了声:“唔。”

林熠哲望着径自而去的背影,手攥成拳头,狠狠砸向桌案,震得上头茶盏盖子跳了两跳,热茶泼洒而出。

他这是承认了,的的确确对林云暖起了龌龊的念头。

他竟还敢承认!

凭他傲气狂妄的个性,若是冤了他,岂肯善罢甘休?偏他乖乖儿的,没辩一句。他怎敢?他怎就好意思承认?

林熠哲不解气,连带身边的椅子也一脚踢飞。

他唤来下人,盛怒道:“去给我守在七姑奶奶身边!但有谁凑近,立即报与我知道!”

若说恼,此刻没人恼得过木奕珩。他白净的脸上三道抓痕,凭谁看去,都瞧得出是女人抓的。

这样丢脸的事他就从没遇到过!

这简直比穿纱衣扮男宠更耻辱!

那林氏口口声声说要致谢,怎么,这回给她谢他的机会,倒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