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数千里,果然是一路无波,慕氏大修被那些黄雀所惑,若想辨明原承天的真正去向,总需时日,而那时原承天应该早就进入了隐龙山。

神识之中探到前方一名修士的身影,此人方面大耳,身穿麻袍,却赤了一对大脚,肩上停着一只黄雀。黄雀的神情甚是萎顿,想来是刚才化出虚识损耗不少。

原承天急急迎了上去,远远就是一揖,那麻袍修士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凡界圣师到了,可叹本禅子禅心不坚,差点就要错过。”言罢则是叹息不已。

原承天暗暗吃惊,自己在奇山诀中,只说出自己是来自凡界修士,以及姓名,不想这名禅修却知道自己在凡界的经历。

他心中一动,喜道:“元寂禅师可好?”

麻袍修士大笑道:“元寂禅师乃大德之修,自是十分好了,他已在北土安顿下来。少不得日后要相见的。”

原承天又惊又叹,想来这禅修得知自己的来历后,就向元寂探询,这本是寻常,奇是的元寂身在北土,却可将讯息瞬间传到,可见禅修之间的联络之法极是高明。

这样看来,若是禅修有心行事,何事不成,奈何既为禅修,自然无入世之心,唯自清于世,于红尘间的恩怨纠葛极少理会。

这也是禅修虽为清流领袖,可清流却始终默默无闻的最大原因了。

麻袍禅师名叫黄龙生,乃是隐龙山八禅修之一。原来这隐龙山是青原奇山宗禅修的第一所在,慕氏虽全有青原,对隐龙山亦是敬重有加,方圆数十万里等闲不敢踏进。

黄龙生道:“隐龙生此刻连本禅子在内,只有三名修士,其他人皆在云游,虽是如此,那慕氏也是不便来隐龙山查看,原道友只管安心在此静修。若有他图,别做区处。”

原承天道:“有劳。”

黄龙生与原承天携手向前,又行了三千里,前方现出一座山峰,此山高有万丈,险峻异常,山势连绵不绝,好似潜龙在渊。

原承天细观此山,赞道:“昊天地理之奇,着实出人意料,此山好似龙潜于地,必定是得天独厚,观此处的灵气之源,皆出龙首,想来那龙颈之处,便是诸位禅师的静修之地了。”

黄龙生又是笑又是奇,道:“不想原道友亦识得地理堪舆。”

原承天笑道:“只是胡乱一说罢了,在下瞧此山,好似天造地设的一个阵法,故而一时所感罢了。”

黄龙生道:“就请原道友说说,为何那龙首为灵气之源,我等反而居于龙颈之处。”

原承天本只是随口一说,哪知这黄龙生却寻根问底,分明是考较起他来,没奈何,只能献拙道:“禅修之道以明悟为先,不与天下争利,灵气虽强,与我何干?而若占了那龙首灵气之源,这天然之阵便失了灵性,怎可造福四方。这也是在下的私心窃想,贻笑大方。“

黄龙生叹道:“难怪元寂禅师对你赞不绝口,道友虽半入禅道,可与这禅修妙法,却比寻常禅修之士深悟许多矣。“

便在这时,一名白衣修士足蹬芒鞋,倒提法剑,踏歌而来,其歌唱的是:“悟得天地玄妙道,不炼器来不制丹,昊天九方任纵横,不问世事只参禅。“

原承天听到此歌,又是点头,又是暗暗叹息,只因那禅修虽好,却只肯自在逍遥,不愿入世,便修得无上神通,却又有何益处?

然而复又想来,那天下的禅修皆是如此,任你如何高明,又如何跳出这个圈子去?而逢着昊天乱世,能够洁身自爱,本已是极不易了,倒也不必强求。

知道此修必是隐龙山禅修了,忙上前问安。

白衣修士拱手笑道:“本禅子白龙生,今日闻凡界大修至,特来迎迓。“

原承天忙还礼道:“劳禅师远迎,原承天心中何安。“瞧见白龙生手中的法剑精光灿灿,玄妙异常,心中一动,却不便说出口来。

禅修之士何等灵慧,黄龙生立时笑道:“白龙生,本禅子问你,你既言不炼器来不炼丹,怎的却持着这件无双法剑,又是何道理?“正好问出原承天心中的疑问来。

白龙生大笑道:“此事正要让原道友猜上一猜。“

原承天错愕不已,自家的心事被黄龙生猜中也就罢了,怎的又设难题?见两名禅修之士皆笑吟吟的瞧着自己,神情甚是期待,知道这又是一番考较了。

那禅修之士虽心怀慈悲,可却是个个性高气傲的,寻常人物,又怎能入他们的法眼,此番考较,其实是在抻量原承天的灵慧玄承。若是原承天庸庸碌碌,又怎能与禅修结下深缘?

原承天心中略略一想,已明其理,微微一笑道:“红尘万事难瞧破,归来此山独自坐,世间但有妖瘴起,冷眼持剑斩天罗。“

此言说的分明,是说那禅修之士虽有入世之心,却因堪不透世间是非,也就只好独善其身了,正如原承天在面临凡间纷争时,亦是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总觉得无论怎样去做,都是可藏可否。

自己原以为禅修不肯入世,是禅理所限,现在看来,自己竟是大谬了。原来那禅修不肯涉世,也像自己瞧不清凡界纷争一般,不敢轻易出手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世事迷局一清,禅修之士又怎会袖手?

听罢原承天的话,白龙生与黄龙生相视一笑,皆是微微点头。

三人并肩而行,翻过一座山脊后,前方就是龙颈所在了,只见此处并无琼楼玉宇,只结了茅屋数座。

在一间茅屋前坐着一名黑衫修士,背屋而坐,望着前方虚空之处,正在那里念念有词。

口中说的是:“世事如棋乱纷纷,寸心似焦半沉沉,总有浮云摭天日,愧无神通返璞真。神光三道谁可持,昊天十鼎归一时。五界崩塌不可待,倒转乾坤知不知。”

口中念着,伸出指来,就在空中指指点点,黄龙生与白龙生见此情景,皆是哑然失笑,也不作声,就立在空中观看。

原承天心中疑惑,这怕是隐龙山禅修之士对自己的又一番考较了,便也立在一边,凝神细瞧。

那黑衫修士指点之处,隐隐有青光闪烁,只是用目力来瞧,又怎能瞧得真切,原承天自然而然,就动用神识一探,哪知只瞧出黑衫修士面前金光一片,也着实瞧不出什么来。

原承天心中一动,此地既是禅修清修之地,正该用到禅识才对,那禅修本就有无上神通,绝不亚于任何仙修妙法,否则十二神执之中,又怎会有禅修大士?

而细听黑衫修士所言,分明已涉天机,若说是考较倒也不像,若说是有意给自己指点迷津,反倒有七八分是了。

于是忙用禅识探向那道金光,面前立时豁然开朗。

原来那黑衫修士手点指画的,乃是一局棋,只是此棋中并无黑白二子,而是无数符文。

原承天本不以为意,以为那是禅言真言之类,以便考较自己的玄承。哪知细看下去,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棋中符文笔划如剑,文意古奥之极,若说那斧文已是博大精深了,可与这如剑的符文一比,也就是蒙学课本罢了。

原承天心中忖道:“莫非这便是剑文不成?传言此文字字皆是天机,而瞧这修士,不过是极道之修罢了,怎会有缘修成此文?”

就见那黑衫修士一口气指画完毕,就露出苦苦思索之状,看来其人对这符文亦是茫然无措了。

黄龙生与白龙生原以为这黑衫修士做怪,就像那白龙生一般,一探原承天的玄承,哪知这空中的符文,连黄龙生与白龙生也是不懂。

黄龙生忍不住叫道:“黑龙子,你却在这里做什么?”

黑龙子被这一唤,才如梦方醒,瞧见三人。忙站了起来,叫道:“你二人来的正好,说来也怪,今日我在屋中独坐,脑中忽的现出这古怪符文来,我生怕忘却,急急在这里指画出来,却是一字不识,世事之奇,莫过于此了。”

转目再去瞧空中符文,忽的叫道:“不好,这符文怎的快消失了。”

只见那空中金光正自黯淡,先是那棋局消失不见,其后符文也在慢慢湮灭,黑龙子大惊之下,急忙再出指描画,哪知手指在那里停了半晌,却一字也画不出了。

白龙生瞧得怪异,忙道:“又是怎样?”

黑子龙嘿然道:“果是古怪,怎的这些符文,我一个字也记不住了?”将脑袋一拍,神情惶恐不安。

黄龙子与白龙子面面相觑,仙修之士过目不忘,哪里有记不住的物事?于是低头去想刚才的符文,哪知亦是古怪,刚才见到的符文在脑中绝无半点印像。

三修这才瞠目结舌,转目一顾,又发现更奇的一件事来,原来那原承天仰首向天,正在那里中念念有词。

白龙生不敢打扰,等那原承天神色渐渐从容,恢复平静,这才问道:“原道友,那符文可曾记住了?”

原承天深施一礼道:“晚辈得蒙这位禅师传授剑文,感激不尽?”

黑龙生耸然动容道:“刚才那符文竟是剑文?”

原承天奇道:“禅师,怎的你传给我的符文,你却不知来历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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