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签手术同意书。

麻醉下行筋膜室切开减压术。

家属留下一人照顾术后还在犯迷糊的太婆,其余人挤进了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哎呀,我的妈妈呀,就是个不听劝的。前两天扭了脚,说过两天就没事儿啦,就是不肯来医院。”

“是啊是啊,这不啊,痛得忍不了了才来的。”

“要知道这样,我扛都给她扛过来。”

明诚沉思片刻,“也不应该这么严重啊,老太太平时锻炼得多吗?”

络腮胡汉子挠挠头,“俺妈妈平时不怎么爱走动的。”

“那有没有自行用药?”

背书包的小弟弟走到明诚跟前,抱住明诚大腿,“哥哥,奶奶前两天晚上都给自己抹药呢,还使劲儿搓脚。”

家属这才想起,扭伤之后的老太太每天晚上用热毛巾敷脚,还用自制跌打药酒涂抹伤脚。

明诚解释道,因为老太太使用了热敷,药酒,加速了血液循环,导致本就有骨折的脚出现骨筋膜室综合征,如果再晚来一些时候,性命堪忧。

络腮胡汉子痴笑两声,也是老实爽快的性子,指着明诚的脚:“医生,你这么厉害,咋还把自己脚给治瘸了呢。”

如鲠在喉,明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微笑,“我这是被一头猪撞了。”

“那你可得小心点哦,现在的猪可凶了,老爱拱人。”

“……”

某头猪在自己家里打了个大喷嚏。

明诚坐下,敲着电脑快速下医嘱,针对老太太的病情采取了抗感染,减轻水肿,防肾衰等治疗方法。

汉子还没走,对明诚咧着嘴笑,露出因常年吸烟而堆积了黄垢的牙齿,“那医生您怎么称呼呢?”

“我叫明诚,赵明诚的明诚。”

“哎,是俺家门儿啊,俺们家也姓赵呢,赵医生。”汉子劳作多年的力道突然压在了明诚的肩膀。

“……”

只见一个护士奔出办公室,不出一分钟,护士站传来一阵哄笑。

背书包的小弟弟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盯着明诚目不转睛。

“小弟弟,你在看什么呢?”明诚伸手捏了一把小朋友的脸,q弹嫩滑。

“哥哥,我以后当医生也能和你这么帅吗?”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不学医悔三年,学医毁一生。

秉着这两条约定俗成的准则,明诚认真地答道:“不能,你帅不过我。”

“可是我想做一个像你一样帅的医生……”

瞧着这委屈巴巴的小脸儿,明诚的魔爪又掐上一把。

露出招牌兔子笑。

“那,你不当医生就可以和我一样帅了。”

小朋友懵懂地点头,没有意识到已经成功避开了一个坑但又被埋到另一个坑。

汉子拽着小朋友走了,明诚单腿弹跳到水池旁,仔细地进行七步洗手法。站了太久,肿胀的地方似乎更痛了。

依斐从门外探了个头,冲明诚晃晃手机。

明诚掏出手机,才看到依斐发的好几条消息。

他在手术台上回不了,回到科室又和家属沟通,下医嘱,一直没时间去看手机。

依斐在问他的脚是怎么回事。

明诚:“昨晚被薛泠撞的,没大碍了。”

躲在处置间的依斐回:“谁让你昨晚丢下我自己回来的,活该被撞。薛泠怎么就这么巧把你撞了?”

明诚:“那叶小姐,我再请你吃饭弥补一下好吗?到时详谈。”

依斐:“你不会说今晚吧?”

明诚:“你有空吗?”

依斐:“词安明天要出去旅游,我得陪她吃饭,再好好给那个迷糊鬼说说,免得出去把自己给卖了。”

明诚:“你可以叫上她一起。”

依斐回想起明诚和词安之间一触即发的战斗,心头一紧。而且约会这种私密的事,带个二百五十瓦大灯泡算什么?

依斐:“改天再约吧。”

明诚放下手机,心底滑过一丝失落。

词安不知道这两人因为她错失了一个约会,正在和主管大战三百回合。

因为领工作服的时候付过押金,按约定离职前退回,不破损,不脏污,就可领回押金。但主管不愿意放过才从她这里锹走两个月工资的李词安。

不守规矩的李词安,让她很是头疼。

“你这衣服穿了半年多了,还有脸来要押金?”主管扯着喉咙尖着嗓子想力压词安一头。

词安站直身子,叉着腰,颇有一副骂街架势,柜姐们都围成一圈看词安大战老巫婆,暗自给她打气。

“这件衣服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就你这破外套,谁稀罕啊,外面摆地摊儿的十块钱一件批发,要多少有多少。你做人真是昧良心。”

主管自知理亏,但不想就此伏低做小,“总之你穿旧了也是不能退押金的!”

“那你拿着那300块去贴棺材吧,记得换成最小币值,不然贴不满。”词安将衣服揉成一团砸到主管脸上。

主管躲过了此番袭击,上前一步扯住词安的领子,抬手一扇。

词安虽比穿高跟鞋的主管矮上个好几公分,但输人不输阵,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怎么了?说不过还用打的呢?”

词安不顾脸上红红的印子,眼神凶狠,如狼,在黑夜里伏击猎物,风吹过,便跃起急扑。

主管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自己被词安一巴掌打散的头发。

“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这没爹生没娘养的死丫头。”

嘿,还来劲了,词安也是个不怕事的。

拧着主管的领子,她恶狠狠地贴在主管眼前,轻声说:“您有教养呢,您全家都有教养,读的是女贱法,学的是驭男术,行的是腌臜事,情人找了不少吧?您这肚子看起来不够争气?我怕到时候没人给您抱坛子呢。”

主管一怔,怎么李词安什么私密事儿都知道呢。这个平日里笑起来团团喜气的女孩子,骂起人来连她这个在大街上混了好些年屹立于大妈之巅的悍妇都自愧不如。

她又扬起手,还没落下,只见词安已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带着三分哭腔:“我在这敬您是长辈,与您好好商量,不就是为了三百块吗?您这么恶毒地骂一个才出社会的女孩子,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委屈,甚至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围着看戏的柜姐们都忘了词安刚才也还手了,纷纷指指点点。主管笑了,好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让她这老江湖都不得不乖乖把头伸进词安系的绳扣儿里,再不把押金退给她,保不准就在这赖着了,自己面子也丢了,这丫头倒是作为被老婆子欺负的受害小姑娘被众人同情。

她从钱包里取了三张票子递给李词安。

词安没立即接过,悄悄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主管瞥见,窝着火赔笑,“来,这是你的押金。”

“谢谢主管,你真是人美心善,祝您早日生儿子,爱您。”词安满足地捧起三百块,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此处应有背景音乐。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柜姐们散了,主管手上关节捏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