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说,相比于要了他那个世侄的命来说,这明显是手下留情了。高手之间并不需要交手,只要看一眼对方的出手就能对彼此实力有个大概的估判。他自问做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这种程度,更何况根据他多年行走江湖的见识,自然是能看出来一些事情。所以中年男人并不敢托大,他一边抱拳说着,一边从二楼快步而下,避免让面前这个年轻人产生出自己是在俯视他的感觉。

关昊看着这个江湖气很重的中年男人,眼皮耷拉了下来轻轻抚摸了着玄关处的扶手,不可置否地说道:“他可是想要我的命。”说着,指了指蜷缩在一楼地上痛苦呻吟的小年轻。

“容我换身衣服,这就给朋友摆酒赔罪压惊!”中年男人根本没有去追究谁对谁错而是迅速做出了决断,面前这个年轻人他根本惹不起,更何况看一楼的状况以及他对于自己这个世侄的了解,心里自然有谱。

微微点了点头,对方姿态摆得很低,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关昊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转身下楼,朝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诵读经文的小道士走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扫收拾,去后堂把我的雨前龙井拿来给道长跟这位小哥上上!”中年男人瞪了一眼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店伙计,几个店伙计才好似突然回过神来一样迅速忙碌了起来,他又朝关昊告了声罪,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他没有再提蜷缩在地上的小年轻一句,但几个店伙计一边忙忙碌碌的收拾一边时不时有些担忧的看向只是痛苦呻吟不敢再说一句话的那位大少,虽说这位平时行事乖张,但对待他们这些店伙计还算是不薄。

“抬走吧,看着影响心情。”关昊冷冷说了声,立刻就有两个店伙计如蒙大赦一样过去搀扶那个小年轻,小年轻鼻子已经塌了下去还留着血,嘴里发着嘶嘶的声音犹如死狗一样被抬走,剩下收拾现场的两个店伙计手脚更麻利了一些。

雨前龙井飘散出来的茶气十分清香沁人心脾,这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好茶,而小道士似乎是被茶香勾引,再诵完一次太上老君说常清净经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里那种淡红已经消退,看到面前的茶汤之后迅速端起来在鼻下嗅了嗅然后一口饮尽,“好茶!”他眼睛一亮,赞了一句。

中年男人没有让关昊他们久等,匆匆换了衣服洗漱过后便从二楼快步下来,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富态的中年商人,他看着正在喝茶的关昊跟小道士,一边走一边抱拳说道:“让道长跟小哥久等了!恕罪,恕罪!”

从朋友到小哥,这中间的称呼变化很有讲究,透着示好之意。

茶馆的小方桌并不大,四个人坐着正合适。

富态的中年男人挥手让店伙计上了一坛好酒,说是自己十五年前酿了新酒,趁着寒冬的一场大雪埋的,现在也只剩下了两坛,今天正好开一坛来招待朋友。

十五年的时间让人听着有些唏嘘,当年新酒如今老,有些黑发到此白,时间中的风雨沧桑能够改变太多东西,所以在听到这酒的来历的时候,关昊有片刻失神。酒坛上的新泥跟泥封下的旧丝绸,似乎就是时间留下的刻痕。

两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前把那个小年轻从关昊手里救下来的精壮男人叫方观,富态的中年男人叫原三,是这间茶楼的老板。

各自通报姓名之后闲聊了两句,原三略微踌躇片刻,对关昊跟小道士说道:“关小哥,于道长,刚刚冒犯二位的是犬子原林,他年轻不懂事,我这做父亲的在这里替他向两位赔罪。”话说着,原三的手底下也不含糊,拿起酒坛子往面前的大茶杯中倒满了酒,端起来朝关昊跟小道士敬了敬,然后一饮而尽。

这道歉的姿态做得很足了,关昊看了原三两眼,也没有再继续为难下去。刚刚那个叫原林的小年轻被他收拾的也不轻,更何况接下来还要让这些人帮忙,便点头说道:“原先生的诚意我们能感受到,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件事儿咱们就此揭过不要再提了。”

沉吟一下,关昊决定直接切入正题,便又说道:“原先生,闲话过后再说,今天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贵门帮忙。”

听到关昊这话原三愣了愣,旋即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方观。这一眼看过去情况就明朗了,看上去好像这个茶馆老板的原三并不是话事人,这件事情是得跟方观谈。

“哦?关小哥有事情需要帮忙?是什么事情?”方观也没有推辞,关昊能说出这种话肯定就是知道这里是老鼠门的一个联络点,更何况老鼠门开门做生意,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关昊指头在桌子上点了点,“方先生爽快!是这样的,我想通过一样东西找一个人,不知道贵门能不能帮得上忙?”

方观说道:“得看是什么东西了,关小哥说说具体情况?”

关昊听到这话,把那天晚上从彩门那人身上拽下来的鱼龙佩拿出来放在了桌上,跟方观说了说情况。其实说是具体说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彩门那人的长相,只有这一枚价值不菲鱼龙佩而已。

这提供的信息就实在是太少了,何况还牵扯上了明八门那种江湖势力,方观犹豫了一会,没有把话说满,“本身按照这种情况,门里是不接的,但是今天关小哥卖了我一个面子,这件事情我就做主接下了。但是我不敢打包票能一定找得到……这枚玉佩,关小哥就暂时放在我这里可行?”

关昊摆手说道:“这个没问题,只是不知道方先生能不能给一个大概的时间?”

方观想了想说道:“两天,要是两天还不能通过这枚玉佩找到人,那我们这边就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到时候还请关小哥勿怪。”

关昊点了点头,“行,那就这样说定了。”

接下来谈酬金的问题,方观没收,只是说这次就当大家交一个朋友。他们这类人说不要那就是真的不要,并不是什么推托之词,关昊也就没有再矫情地说这个,几人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天南海北的闲聊了起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茶馆的客人骤然多了起来,关昊婉言谢绝了方观要留他们一起吃午饭的邀请,跟小道士起身告辞。倒是小道士这货,临走时候还从方观那里要了一两雨前龙井,这让关昊颇为无语,这哪里有一点点高人的形象?

“无量了个天尊!咱们算个屁的高人,你是还没见过真正的高人有多高!”小道士对关昊的话嗤之以鼻,言辞振振地说道:“何况出家人讨东西,这很正常不是,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关昊知道小道士歪理一向多,没有就这个话题跟他继续讨论下去,而是问起他早晨在酒馆里身上那么重的杀气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都到了无法控制需要用经文来镇心的程度。

“那个舍利惹的祸,你以为秃子的东西能随随便便碰么。”小道士双眼看天,对关昊说道:“极端总是相通的,秃子有个说法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其实佛是什么魔是什么?我觉得大佛就是大魔,这是一个放眼古今皆同的道理,舍利子这种代表凡俗佛性极端的东西也一样,邪性得很!”

大佛就是大魔?小道士这话让关昊一愣,旋即想起了一句流传很久的话,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大圣即是大盗,这里面包含的东西何其相似。不管是哪种东西的极端,都代表着打破了所有东西的框架束缚,都是欲望强到极致的一种表现。

两人脚程还是很快,一路往回赶虽然是用走,身后都几乎带着残影。不过这样高速度的赶路对身体的负荷很大,根本不能长久坚持。

“师傅!你跟关哥去哪里了?找了你们一早晨。”刚回到睢园,姜修白就急不可耐的找了过来,他这两天是彻底迷上了小道士交给他的很多东西,勤奋到让小道士感觉无比汗颜。

“你们师徒慢慢聊!”关昊看着想要撒腿就走的小道士,大笑着摆了摆手回了自己房间。给小道士找这个徒弟还真是找对了,两人的脸都不是一般的厚,小道士摊上姜修白这个执着的大男孩,也算是棋逢对手了,他一想到小道士不耐烦又没脾气的样子就觉得乐不可支。

晚饭时间小道士没有回来,他不知道被姜修白拽去了哪里,关昊研究身体中的灰色力量跟祭祀之力的存在关系有些入神,也就懒得去留阁混饭直接弄了一桶泡面解决问题。正吃了一半有人敲门,他穿着拖鞋短裤光着膀子端着泡面开门后,差点没把嘴里正吃了一半的面条给喷出来,姜璎落正站在门外看着他。

“姜璎落,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来我这个单身大汉住的地方真的好么?”关昊只是尴尬了一瞬立刻就变得脸色如常,他暗骂自己真是没出息,这是他自己的“地盘”有必要这样么,要尴尬应该也是姜璎落尴尬才是吧。

“为什么要吃泡面?”姜璎落性子冷冷清清的,她压根就没有搭理关昊那一茬,眼睛盯着关昊手里的泡面,轻轻皱起了眉头。

“我乐意,我爱吃,我懒得动。”关昊不得不承认姜璎落连皱眉头的样子看起来都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尤其是在她脸上那种憔悴消减之后,这姑娘好像妖孽一样的一天比一天漂亮。他之前还能一脸无所谓的盯着姜璎落得眼睛跟她对视,现在这种美丽竟然让他都有了一种不能直视的感觉。

心里不停告诉自己我是流氓我怕谁,关昊执着的又哧溜一声把一口面吸进嘴里,转身朝客厅走去,姜璎落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不见,她对关昊这种形象没有半点抵触,反而觉得挺有趣,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袋子跟在关昊后面进门。

“姜璎落!我们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的好吗?”刚走到客厅的关昊听到房门碰地一声关上,眼皮不争气的跳了跳,他的心几乎是凌乱的,这算是什么事,到底谁才是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