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每个人都想“爆红”,爆红之后更有数不尽的非议。他前半生已经承受过太多,再也不想经历那些事了。

在今天之前,季云深从未透露给他半个字,从未问过他是否需要,那个人永远站在高处为他安排好一切。

就像站在山顶送他一筐苹果,不问他想不想要,也不通知什么时候送。某一天,成千上万的苹果忽然从山顶坠落,全部砸到他身上,他除了接受,还是接受。

他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季云深是为他好,季云深本人大概也这样想。

卫生间里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外间大门一开一合,似是有保洁进来洒扫。听外面“叮叮咣咣”的动静,他便站着没动,想等保洁收拾完再出去。

最近这段日子他和季云深暧昧过了头,他们相处得像真正的情侣,可今天这件事,让他再次看清季云深的本性。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季云深就恨不得掌控他的一切,银行卡,礼物,生活用品,衣物,私人安排和时间,兼职,性|爱……从物质到精神,再到现在想插手他的人生,季云深不断试探他的底线,而他也如对方希望的那样节节后退,甚至打开了城门。

季云深有很强的掌控欲,而且从没来变过,他一直都知道。他迷茫起来,不知该怎样面对季云深。

保洁离开了,他拨开隔间的锁向外推,然而银白木质门纹丝不动。他心里一惊,情节似曾相识,是谁把中学生惯用的伎俩搬到了这里?刚才进来的保洁又是谁?

他心里的答案倾向于谢承,可他没有证据。他下意识去掏裤子口袋,空的。为了西装好看,季云深让他把手机放在丁颂那里。

顾不上思考怎么和季云深相处,他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按照熟悉的套路,门外可能卡着一条拖把,于是他使劲晃了晃门,没有东西掉下来。卫生间的门板比他高两头,但没有封到屋顶,他扭头看一眼,踩在马桶上翻出去应该不难。

谢承这些年都没有进步,不管是小提琴,还是整蛊。可他低估了谢承,也高估了自己。

爬出去不难,外面地砖上却是一滩洗涤剂,不多不少,恰好铺满落脚处。双脚着地便打滑向前,又因四周没有着力点,他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摔在地上。尾骨承受了全身的重量,痛得他直抽气,他侧过身原地躺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

今天这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谢承干的,除了谢承,谁会为难他一个无名“npc”?他不禁对季云深生出几分怨,如果那不是季云深自作主张安排这一环节,谢承根本不会发现他,更不会因妒生恨。

发布会结束了,季云深到处找不到人,又不得不当好东道主,只好让丁颂去找。丁颂找遍每个角落,最后去了会场外面的卫生间。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门口立着“清理中”的黄色警示牌,丁颂远远看一眼,直接忽视掉了。再进会场,季云深正和另一位制作人谈笑风生,他凑在季云深身后耳语道:“季总,没找到。”

季云深点点头,嘴角牵起的弧度丝毫不变,额头却冒出一层薄汗,在顶光灯下一闪一闪。他和制作人握手道别,待对方转身后,他迅速拧起眉,冷着脸扫视四周。

客人已经全部离场,只剩整理资料的环树员工和几位保洁,大厅里空荡荡,一眼就能看过来。

肖誉到底去哪了!

肖誉今晚情绪不对劲,采访那会儿他就看出来了,但肖誉不是闹起脾气不管不顾的人,即使想提前离场,也会和他或者和丁颂说一声。

正打算自己找一圈的时候,那个棕色身影出现在门口——弯腰弓背,手扶门框喘着粗气,西裤颜色比上衣深了好几个度,湿乎乎贴在身上,勾勒出两条细直的长腿。

此情此景全无狎昵,季云深把人从上到下看了几遍。肖誉脸色灰白,又不主动交代,他心中一急,便没控制好语气:“你怎么了!”

“在厕所摔了。”肖誉倒是平静得很,现下他只想快点回学校,仿佛明天到来就能忘却这桩丢脸的事,“结束了?咱们现在回去吗?”

“回。”

季云深不放心,捧着肖誉的脸左右转了几圈,一双手从脖子摸到肩膀,再到胳膊,一路摸到了脚踝,肖誉都没有反应。

看来是真的单纯摔了一跤,不是打架,也没受伤。

不过肖誉本来就能忍,上次在奶茶店和谢承打架,后背撞出那么长一道口子,还能面不改色和他吵架呢。

手上带了点劲儿,他又摸了一遍。

“摸够没有。”

肖誉这回有反应了,眉峰皱成连绵的山,由上到下俯视他,漆黑的瞳仁儿沁着霜——原来怎么没发现肖誉也有这么强的压?

他倏地站起搂住肖誉,语调不自觉轻快许多:“走吧,送你回学校,还是跟我回——”

“回学校。”肖誉说。

车子停在门口,挨到座椅的刹那,尾骨像被钝器砸了一下,肖誉“哼”出一声,别处的车子正好鸣笛,轻易盖过他微弱的呻|吟声。

他从没觉得回学校的路有这么长。

季云深在路上和他东拉西扯,他像往常一样正襟危坐,穿在里面的衬衣早就湿透了,耳朵里嗡嗡的,脑子也因为疼痛混沌得很,听不大清季云深在说什么,也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