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激动,便不小心带出了自己的本名,祖逍立刻抬眼扫了下司马瑕。

见后者无动于衷,就好像没听见一般,突然间便觉得有些好笑。

以司马瑕的冰雪聪明,年岁不大却精于世故,何况这段日子她与王羲之二人伪装成夫妻。

恐怕早就把他给套了个底朝天,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

说实话,之前祖逍对司马瑕一直抱有戒心,她虽然名为大晋公主,但却是在羊献容庇护下长大的,到底心向哪边,还不好说。

因此祖逍选择隐瞒了真实身份,可这一路下来,他也在暗中观察着对方,按照现代心理学,从种种细微处,便能窥见一个人的真性情。

根据司马瑕的表现来看,她虽然憎恨东晋朝廷,但绝对把自己当做汉人看待,而且也是真心把他们当做朋友。

那边嵇胗很认真地打量了王羲之一番,这才说道:“老夫可不是随便收徒的,何况我修习的是草书,与如今天下风行的簪花小楷,不是一个路数。”

王羲之对政治一途早已冷心,满腔热忱都扑在了书法上,而嵇胗也是书法大家,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书法之道,本无定性,羲之以为当兼蓄百家之长,然后方能挥洒自如。”

“哈哈,就凭你这一言,便知道是个有慧根的,琅琊王氏子弟,果然名不虚传。”

嵇胗抚掌大笑,“不过我做不了你的老师,最多与你一起切磋交流一下心得。”

方才在书房里,他就已经看过王羲之的墨宝了,认为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水平。

何况嵇胗虽然琴棋书画皆通,最擅长和在意的,还是琴技。

其他方面有祖逍这个徒弟就可以了,但他必须还要找一位琴艺传人,很显然,从这方面来说,王羲之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见对方明确拒绝,羲之也不便强求,只能作罢,但却兴致勃勃地拉着对方开始请教。

祖逍摇头一笑,这个呆子,发起痴来恐怕不是一会半会的事情,于是转头对司马瑕道:

“子瑜,我想与你谈一谈。”

“也好,我正好有事与你说。”

前次因为白虎幡的事情,二人虽交谈了一番,却未曾涉及其他,如今眼看着任务完成,即将启程南归,祖逍觉得很有必要与她说清楚了。

两人进了书房,祖逍回身笑道:“想必子瑜早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某姓祖名逍,乃是祖豫州之孙。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隐瞒于你,还望见谅。”

他这般坦诚相告,司马瑕自然也生不起气来,微微颔首,正色道:

“其实逸少已经告诉我了,以你的身份,入赵境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举。

因此无论多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何况我身份特殊,你如此选择,本来就是应当的。”

二人相视一笑,先前的嫌隙尽皆消散,祖逍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上次我问子瑜何去何从,可能有些话没有说清楚,导致容易发生误会。

因你有言在先,不想回到建康那边,所以我才有此一问,如今既然把话说开了,那我就正式邀请你入豫州。

不知子渝意下如何?”

“去豫州……”

见司马瑕沉吟不语,祖逍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等着她自己想清楚。

“我想先问一句,慎行这个邀请,是以什么身份发出来的呢?”

她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直视着他,明明清澈无比,却让人看不透里面的内容。

相处这么久,祖逍知道这姑娘自尊心比较强,骨子里也很有几分傲气,怕她心存芥蒂,便朗然一笑。

“自然是以知交好友的身份了,你我相交莫逆,若你是个男儿,某早就把你当做兄弟看待了。”

司马瑕目光微闪,然后展颜一笑,“果然不愧是兄弟,只是以我的身份,去了豫州之后,恐怕会给你添麻烦,还是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祖逍没料到,把话到这份上了,司马瑕依然没能决定去留,心下微微有些失望。

说起来,他希望司马瑕去豫州的动机,并不单纯,毕竟晋惠帝才是晋室嫡传,司马瑕有李延佐证,身份上不用担心。

他既然立志北伐,将来肯定会遭到司马睿的坚决反对,到时候他若以皇帝之尊下诏撤自己的职,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

可有司马瑕在手,又有白虎幡,或者不惜再让她伪造一份遗诏,质疑司马睿的正统性,到时候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另外拥立一帝。

然后效仿曹操的老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样就不用再担心建康朝廷的任何阻挠了。

这个计划,是从他得知白虎幡和驺虞幡的存在之后,才突然间灵感爆发的。

此计可以完美解决东晋朝廷对豫州军的限制,只可惜司马瑕不是个男儿身,那样便可以直接拥立她登基,用不着再另外寻找个傀儡了。

“子瑜应该知道,我豫州军还不用看朝廷的脸色,此去至少可以保证你余生平安,用不着再受漂泊之苦。

何况当日羊皇后曾经托付于某,若是半路抛弃,逍岂非成了个无信小人。”

祖逍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游说,只是司马瑕性格坚毅固执,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打消顾虑的。

听罢也只是淡淡地回道:“慎行的好意我心领了,反正这一路时间还长,且容我再慢慢考虑清楚吧。”

见她一力坚持,但也没有明确拒绝,祖逍也不想用力过猛,引起她的怀疑或是反感,只能暂且做罢。

“那好,你先考虑着吧,只是若确定好了去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万万不能做出不告而别的举动。”

以司马瑕独立自主的性格,一声不吭掉头就走,也不是没可能,因此祖逍故意拿话先套住她。

“你放心,我绝不会不告而别的。”

司马瑕也没有生气,反而面色凝重,很郑重地申明。

“如此甚好,就这么说定了。”

祖逍故作轻松地一笑,想了想又道:“方才你不是说有话与我谈吗,到底是什么?”

“也没什么,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被你抢先说出来了,你看,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

司马瑕平日里话比较少,更难得与人说笑,此时一句话,便将祖逍的疑问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