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他?

“傅晏……”

瞬即改口,“傅少。”

郑嘉阳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宋洇的身边看见傅晏。

是,这些年他在圈子里混当然知道宋洇追的人是现在京圈无人敢惹的大佬傅晏,可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这些年傅家风云变动,多方势力觊觎,傅家的消息也一直是京圈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

可从未有人在这些混战中其中提及过宋洇。

他们怎么会?

蒋雨橙也认识傅晏,拧着眉看向一旁的宋洇,迟迟醒悟过来,后背发凉:“你……”意识到自己真的错怪了人。

但宋洇没有搭理他们。

郑嘉阳缓缓地爬起身,狼狈得身上沾了灰,全然没有了方才杂乱的心思。

只急急地致歉:“傅少,你误会了,我是想让我夫人跟宋洇道歉。”

“道歉?”傅晏冷寂的目光落在郑嘉阳的身上,扯笑,眼底有审判般的漠然。

郑嘉阳讪笑,重复:“没错,道歉。”

傅晏晚间去敲宋洇的房门没有寻到人,出了船舱便看到这么一幕。

他漫不经心地扯笑,目光冷寂到凉薄。

傅晏少年时就比郑嘉阳要高,现在更是高了小半个头,他一步步走到郑嘉阳的跟前,黑色的高档皮鞋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哒、哒、哒。

然后在郑嘉阳跟前立定。

他的眼神就是郑嘉阳熟悉的冷漠和狠戾。

一如多年前,少年一饮而尽杯中烈酒,不带半点犹豫。

此刻,傅晏终于拿到了足够筹码,在郑嘉阳的面前露出一副全然睥睨、没有半丝低卑的神态。

这才是真正的傅晏。

眼梢轻抬,狂妄而冷峭。

他吐字清晰,浅色的眼眸流露几分蔑视和记恨。

“郑嘉阳,你是想让你夫人道歉,还是想趁机羞辱我的人?”

他一字一顿,冷眼看他,像是在观赏一个可怜可悲的将死之人,让人不由地畏惧和心慌。

“傅少您可能误会了。”郑嘉阳喉咙口发紧,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想起传闻里傅晏的手段,生出几分后怕与悔意。

他绞尽脑汁想构思出几句可能有道理的托词。

可下一秒,便听到冷酷的询问:“误会什么?”

郑嘉阳看到傅晏沾了玻璃碎屑流血的手甩了甩,抬起来,一下子哑了声。

“傅少……”

“滚。”

清晰的要求从傅晏的口中缓缓吐出,每一个音节都吐得完整。

郑嘉阳竟生出几缕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的庆幸。

他没动。

傅晏不耐的抬眼,质问:“没听懂人话吗?”

郑嘉阳谄媚一笑,也不顾满身狼藉,拉过自己的妻子便快步离开。

一旁,宋洇静静地走到她跟前,抬眼看他。

“傅晏。”

宋洇眼巴巴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回答淡淡的,好像方才那个震慑他人的人不是他。

傅晏眼底的冷意还没有消散,但面对她,男人用完好的那只手触碰到了宋洇泛红的脸颊,哄小孩一样轻柔地触碰。

宋洇拉开他覆盖在她脸上的手,手指冷白,骨节分明。

再去寻另外一只,傅晏却不给。

宋洇皱了眉,心里头有了猜测,寻找了服务生,用俄罗斯语请求:“有没有医药箱,请拿给我,谢谢。”

-

走廊尽头的主人套房。

宋洇把傅晏拉到了自己的房间,让他在里侧的木桌旁坐下。

男人的身型高大,几乎把她笼罩。

宋洇拉开傅晏的衣袖,露出里间锻炼得良好的肌肉线条。

方才外间灯光不明亮,看不明白,现在全然清楚了。

玻璃渣细小,已经嵌进了皮肉里。

像是海滩上的砂砾,光亮捕捉到时,闪出水晶般的光泽。

宋洇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描述:“都扎进去了。”

“还好。”傅晏没抽回手,只是将袖子潦草盖上,几分云淡风轻。

“干嘛要帮我挡?”

傅晏就静静地看着她,眸光不移,也不说话。

宋洇到医药箱里寻找了最小号的镊子和消毒水。

“抬手。”

她命令。

傅晏长长的睫毛被灯光照下云一般的阴影,叫狭长的眼眸显露出几分忧郁。

乖乖地把手送到她跟前,像是任由宋洇摆布的牵线玩偶。

宋洇端了圆凳坐到傅晏跟前,傅晏被西装裤勾勒的笔直长腿随意地分开,让她能靠近他。

傅晏的手骨感苍白,宋洇不敢重捏,小心翼翼地,怕再弄疼他。

凑近了,去仔细剔除细小的玻璃碎片。

镊子拨到细小的玻璃块,宋洇担忧地轻声问:“疼不疼?”

傅晏声音沉了几分。

“不疼。”

宋洇垂着眼,为了看清楚细小的玻璃,她凑得很近,气息都洒在男人的皮肤上。

突然没头脑地告诉他:“你没必要帮我挡你的。”

头顶传来清哑的声音:“可是你也没必要被人这样随意地践踏。”

掷地有声。

“宋洇,你可以利用我的。”

宋洇仰起头,去看傅晏。

她坦言。

“郑嘉阳恨我以前没给他面子。”她心里都明白。

“之前我邀请你跳舞的那次拍卖会,他想邀请我跳舞我没答应。”

“他追我追得满城风雨,我也没答应,甚至还嘲笑他。”

郑嘉阳就是想利用他妻子被他折磨的嫉妒和盲目来羞辱她。

这样的人终究是来糟蹋姑娘的。

“嗯。”傅晏在一旁默默地听。

“那时候有我爸给我撑腰,我就不怕他,可以让他滚蛋。”

宋洇茫然,看到傅晏在安静之中无比清晰地开口,“你现在也没必要害怕。”

主人套房隔音做得极佳,他们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很轻的,像是一场飘渺没有实处的幻梦。

宋洇忍住了委屈的眼泪,憋回嗓子里。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委屈,明明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来了,被人追着讨债的噩梦早就过去。

可时隔多年,还是有种泪水夺眶的冲动。

刺痛的委屈感抻破了喉咙。

宋洇没答,将挑拣出来的玻璃碎渣丢进白色的搪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嗒、啪嗒。

一声声,仿佛扎在她心上。

宋洇吸了吸鼻子,呐呐地告诉傅晏:“好了。”

她冷静地站起身,又习惯地想找回自己冷静自持的假面。

傅晏在看她。

那双冷峻的眼睛静静地仰视宋洇,像是透过她肤浅的皮囊看到她最深处的灵魂。

宋洇只觉得心尖一颤,整个人都酸涩得肿胀。

他收回手,语气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