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眠去南城上大学的第二个月,她的母亲苏善上吊自杀了。被发现时已经是两天以后,遗体就那样孤零零地挂在海城生态园的树林里。

她看着后爸庄鸣发来的信息,和辅导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在软件上订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机票,马不停蹄地飞回海城。

在回去的途中,苏眠望着外面的云层,脑海中满是和苏善在一起生活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不知过了多久,她垂眸收回了视线,抬手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滚烫的晶莹夺眶而出,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口罩的边沿。

飞机成功降落在海城机场,苏眠招来一辆空的出租车便直奔当地的火葬场,苏善生前是和后爸庄鸣一起做小本生意的,虽然挣不了大钱,但只要花钱不大手大脚,也还算能维持一家四口人的衣食住行。

可惜最后苏眠还是来晚了一步,苏善本就瘦弱的身躯已经密封在了小小的骨灰盒里,盒子上面还存放着一张笑容灿烂的黑白色照片。

苏眠记得很清楚,这张照片是她高考填完志愿的那一天,陪着苏善去一家老牌照相馆拍的。

苏善说那里拍照技术很好,可以把她拍得很好看,可苏善本就生得好看啊,哪怕饱经风霜,脸上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也依旧无法改变她是美人的事实。

苏眠忍不住揣摩当时面对着镜头的苏善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情笑出来的,却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只是苏眠不够细心,她歉疚地跪在了苏善的骨灰盒前,卸下了所有冷静自持的面具掩面哭泣,庄鸣站在她的身后也是面容憔悴:“抱歉眠眠,我没能及时阻止这一切。”

和庄鸣还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庄商待在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庄鸣和庄商两父子对她们母女两个如何,苏眠都看在眼里。

她和苏善从来没有在庄家受过半分委屈,就算是继奶奶当着面说着她们的不是,他们也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们这边。

苏眠知道庄鸣是深爱着苏善的,面对爱人的离世,他承担的痛苦并不比她少,苏眠吸了吸鼻子:“人死不能复生,这既然是妈妈做出的选择,那么我们便尊重她的意愿吧。”

苏眠去换上了全黑的衣服,在场为苏善守灵,庄商为了苏善的丧事奔波了一天,回来的时候给苏眠带了她最喜欢吃的牛奶和面包。

她和庄商道了谢,庄商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别勉强自己笑出来了,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先把自己饿垮了。

苏眠点了点头,眼里蓄有泪水,张口咬了一大口面包,庄商替她插好吸管,把牛奶又递给她:“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庄商掏出口袋的纸巾,擦掉她新挂在脸上的泪珠:“我今天已经联系上善姨在滨城的亲人了,只是路途遥远,需要一些时间,大概要明天下午才能赶过来。”

“谢谢,”苏眠的泪珠越擦越多,和她没什么波澜的脸庞搭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割裂,“如果没有你和鸣伯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庄商很有耐心地替她都擦干净:“你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比说一万次谢谢要管用得多。”

苏眠整宿都没有合眼,一直等到次日下午苏善的娘家人来了,她站在旁边看着外婆抱着母亲黑白的遗照哭得伤心,或许是被外婆的哭声渲染了,小姨和小舅也低垂着脑袋,跟着流下了几滴眼泪。

在旁边等到合适的时机,苏眠和庄鸣过去将三人从地上扶起,外婆红了眼眶盯着苏眠的脸看了许久,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身上寻找到一些苏善的影子。

庄鸣继续留在灵堂看守,苏眠搀扶着外婆走出了灵堂,小姨和小舅跟在后面,一路无言,庄商把车从停车场开到了一楼的E口,直至分别,外婆松开了苏眠的手坐上了副驾驶座,不再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