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敛说:都准备好了,殿下。他站在容因身后,语气十分自然,这条裙子的排扣是挡着的,而且在后面,殿下不好动手,我来帮您吧。

容因暗自嘀咕:他怎么这么主动?不会是被我欺负傻了吧,哪有人上赶着找麻烦给别人脱衣服的,他真的好奇怪。

没等他想出些所以然,傅敛温凉的手掌已经覆盖在他的后颈处,温度的差异让容因不自觉地抖了抖,全身注意力都被拉过来,那句本要拒绝的话就这么被抛之脑后。

有点凉?傅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殿下。他说完,啪嗒一声,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容因今天的衣服是高领,扣子解开后,衣领因为重量垂下来,露出白皙细腻的一段脖颈,在灯光下莹莹如同上好的明珠。

第二颗纽扣被解开的响动迟迟没有传来,容因有点着急,不由催促道:傅敛?你在干什么?他说着转过头看过去,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傅敛刀削一般清晰利落的下颌线,还有他不知为何轻轻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抱歉。傅敛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言的情绪,殿下转过去吧,我替您解开。

哦。容因越发觉得他奇怪,想了想,就说,你要是不想解的话就帮我叫个人进来,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他以为傅敛迟缓的动作是为难。

没有不想,我来就好。傅敛语速很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补了一句,再叫人过来又要耽误一会儿,殿下吹着风感冒就不好了。

容因看了一眼自己甚至称不上脱了一半的衣服,不太理解谁会在三十八度仲夏的下午,只是在安了恒温器的房间里多呆了一会儿就产生感冒。

但好在他并不关心傅敛到底是不是因为高强度地被欺负于是出了点毛病,所以他只是说:那你快点,我想多泡一会儿。

傅敛很快说:好的,殿下。

繁复的长裙终于被脱下,容因散着长发,撑着傅敛的手臂跨进浴池。

蒸腾的乳白色雾气弥漫在浴室,浴球的香气很快盈满整间屋子,容因趴在玉石砖上,雪白的脸蛋被熏得嫣红,挺翘的鼻尖有一滴汗珠滑落,乌黑的发丝因为水汽,一绺一绺地覆在脸颊处,他捧着杯子喝光果汁,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原本浅淡的唇瓣染上春海棠一般的艳色。

傅敛,你很热吗?你的脸好红欸。容因捻起一颗圆润的葡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里铺了保温的材料,是会热一些。

他难得升起一点愧疚,瞅了瞅傅敛,大发慈悲地说:你受不了的话就出去吧,我一个人在里面也没关系的。

傅敛看上去十分难受,但仍然说:没事,殿下,我陪着您。

容因有点感动,立刻找系统说话:【主角不愧是主角,好大度哦,我都这样欺负他了,他还愿意在里面陪我洗澡,不泡在水里的话,这里面真的很热。】

系统只能看见满屏幕的马赛克,根本不了解情况,但不妨碍它很有职业素养地附和道:【宿主说得对。】

*

林翡坐在外间等了许久,才见傅敛行色匆匆地走出来,身上的衣服很皱,似乎被水打湿过。他眯了眯眼睛,站起身,转过回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容因的房间。

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半天没有声音。

林翡握住把手,往下一拧,轻松地推开了门。

雕花大床的一侧堆着大大小小的抱枕和玩偶,容因就这么陷在里面,身上搭着一条薄毯,睡着了。

林翡从未见过容因在他面前毫无防备的模样,但他经常从从很多人那里知道他的事情

容因每天都有午睡的习惯,又或者会在下课后独自跑去那座容泽单独为他建的小花园呆一会儿。

林翡坐在床脚,微微俯身靠近,容因身上独有的气息里里外外浸透了这里,他浅浅的呼吸声近在耳侧。

你在做什么?

傅敛的手还放在门把上没有离开,他冷厉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声音沉沉。

林翡动作一顿,坐直身体,神情自若,微微笑道:过来看看哥哥。

傅敛反手关上门,没再理会这句话,而是走到容因身前,轻轻碰了碰他:殿下,今天不能睡了。

他叫了两三次,容因才懵懵地从床上坐起来,拥着被子把自己裹住,慢吞吞地说:做什么?

傅敛手臂上搭了一条鹅黄色的及膝短裙,裙摆刻意做成荷叶边,腰间用孔雀蓝的钻石扎成一束,银丝线缝成的纱缎微微泛着粼粼波光,像初夏日光下流淌的小溪。

容因瞪大双眼。

殿下,衣服已经拿过来了傅敛说着,转向林翡,语气强硬:殿下要换衣服,林先生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

林翡的目光落在那条裙子上,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他站起身,脸色不太好地说:哥哥,我在外面等你。

房门被他带上,锁扣的声音回荡在安安静静的房间里。

地面铺了绒绒的地毯,椅子翻倒的声音并不清晰,容因赤着脚站在地上,飞快地跑去房间角落的沙发上,把自己团起来,声音打颤,似乎很不稳:我不要。

这样似乎给了他一些安全感,声音也大起来:我不要!

他反应激烈极了,一双猫儿眼被睁得滚圆,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容因拿起手边的流苏抱枕朝傅敛扔过去,你走开,我不要穿这条裙子!

傅敛没有躲,任由抱枕砸在他身上,长长的流苏在他手臂上划出一点红痕。

裙子被挂在红漆木做的柜子里,傅敛神色平静,黑沉沉的眼眸看向坐在一旁发脾气的容因,既没提容泽身边的管家再三叮嘱过那天一定要让公主换上,也没有要问缘由的意思,似乎不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嗯,那就不穿,我们换一条。

容因咬着下唇,纤长不安的手指紧紧握着裙角,整个人缩得小小的,窝在沙发的角落,垂着眼帘时落下扇形阴影,柔润的肌肤被绣满蕾丝边的华美衣裙遮盖着,若隐若现得浮动出羊脂玉一般的软腻。

我不穿。他小声重复。

嗯,换一条。傅敛平淡地说,殿下喜欢的那条白色裙子怎么样?

放在一旁的光脑忽然弹出视讯屏幕,上面显示来电人是哥哥。容因握着裙摆的手松了松,没有接,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傅敛:今天几号了?

还没等傅敛说话,他又低下头,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今天是15号。

原来今天是15号。

容因跳下沙发,走近落地镜,盯着自己看了半晌,终于说:是很像,怪不得会认错。他转过身,轻轻推了一下傅敛的肩膀:把裙子拿过来。

他不再说话,默不作声地让傅敛像装扮洋娃娃一样给他换上,才打开了房门。

林翡就靠在门边的墙上,也换了一身衣服,衣服设计的很简单,绸缎用得极好的材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只是款式略显老旧,似乎是十几年前的旧款。

走吧,哥哥。他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因因未解之谜:小傅可能被我欺负傻了,大热天的还要在浴室里面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我不理解

第7章 姐姐

夏日的微风拂过常青树翠绿的叶片,杏黄色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洒在绿草地上,庭院里种植的重瓣蔷薇正值花期,绕过篱墙垂下,桃粉色的花开得正灿。

容泽牵过容因的手,把他从飞梭上带下来。林翡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快要踏进院门时,才突兀地开口说:陛下,我来牵着哥哥吧。

容泽领着人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脸色难看极了,却仍然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

哥容因的话断在空中,林翡身上凉浸浸的气息从身后袭来,修长的手指包裹住他,这姿势像是把容因搂在怀里,他不自在地动了动。

林翡很有分寸地退后半步,温声说:进去吧,哥哥。

白色的木漆门是敞开的,满脸笑容的女佣站在门边迎接他们,客厅里摆放的餐桌上铺上了浅蓝色格子的桌布,上面同色系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紫罗兰,中岛台上的陶瓷茶壶上绘了几朵蔷薇花,茶杯还在冉冉冒着雾气,一切看起来都温馨而美好。

容泽不知去了哪里,那女佣并没有解释,而是站在离他们半步远的地方引路,走廊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油画,大多数是一个面容沉静温柔的女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玩耍,在充满花香的小花园或是铺散着贝壳的海滩。

再往里走,日光变得暗淡,灯火也是昏黄的,油画的内容渐渐变成了笑容明艳的女孩,从尚且需要人扶着走路一直到青春正盛的少女,她的长发垂在腰际,有一点天生的自然卷,鹅黄色的裙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眉眼弯弯地看过来。

容因的气息不太稳,抓着林翡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林翡并未看他,只是轻声安抚他:我在这里,哥哥。

最里侧房间的门并未关紧,缝隙里隐约可以看见铺满了整间屋子的画具,油墨的味道十分浓郁,女佣快步上前,敲了门:夫人,公主殿下来了。

桌椅推动的声音传来,房门被拉开,女人温柔的嗓音欣喜不已:你们终于来了。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明显可以看出和油画中的女孩是同一款式,目光从门开的那一刻起,就始终放在右边的容因身上,一旁站着的林翡在她眼中似乎不存在。

女人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容因,母亲身上特有的气息让他觉得很安心,忍不住开口道:妈妈,其实我

姐姐。

林翡微微一笑,上前半步挡在容因身前,侧头过去,浅咖色的眼瞳像融化的蜂蜜琥珀:我们进去说,好吗?

容因一下子泄了气,脸色苍白着勉强露出一个笑,说:好。

容夫人蹙起眉头,神色颇为不赞同地看向林翡:因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打断姐姐说话?你小时候就这样,怎么长大了还没改?

林翡顺从地道歉:对不起妈妈,是我忘记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她脸色这才好转一些,抬手抚了抚容因的脸颊,欣慰地说:妈妈的霜霜都长这么高了,看来有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容因往画室里走,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叮嘱的话。

巨大的画室里到处都是画像,上面的女孩有的带着盈盈笑意,有的低下头似乎在害羞。摆在正中央的画架上有一副半成品,依稀是那女孩恼怒的模样。

容夫人献宝一般地牵着容因转:霜霜,你看妈妈给你画了这么多画,你喜不喜欢?

喜欢,容因垂眸看着容夫人握着自己用力到泛白的手,重复一遍,我很喜欢,谢谢妈妈。

宝贝喜欢就好。容夫人高兴起来,伸手招呼落在后面的林翡,因因,妈妈也好久没看见你了,过来给妈妈好好看一看。

林翡说:妈妈刚刚不是只顾着看姐姐?这时候终于想起我了?

怎么说这样的话?你和姐姐都是我的孩子,没有区别。她嘴上说着责怪的话,情绪却肉眼可见地因为这略显俏皮的玩笑高了起来。

容夫人一手拉着容因,另一只手拉着林翡,再次说了同样的话:因因要保护好姐姐,记住了吗?

*

容因重重地甩开林翡的手,快步朝停在门外的飞梭走去,任凭他怎么叫也没有回头。

哥哥!林翡又叫了一声。

容因仍没有回头。

林翡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阴戾。过了一会儿,他不远不近地追上容因,跟在他身后,声音显得十分委屈:哥哥为什么不理我,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你别跟着我。容因说,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不要。林翡几步追上他,从身后环过他纤细的腰身,把头搁在容因的颈窝处,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你骂我打我都行,不要不理我啊。

容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林翡抱得更紧。

不要推开我,哥哥,求你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下颌处滑落在容因的锁骨上,很快变得更多,容因拉开他的动作一顿。

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翡的声音很慌张,掩饰什么似的,很快把站直身体,退后半步,别过头,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哥哥。

尽管尽力绷紧了嗓音,却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明显的哽咽。容因离他很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容因有点纠结地转过身: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怎么你。

林翡见他转过来,就急急忙忙地也转身,用手背一下一下地偷偷抹眼泪,嘴上还要若无其事地说:我没哭,哥哥看错了。

哦,那好吧,我走了。

欸,等等林翡慌乱地拽紧容因,眼睛里湿漉漉的,看上去像一只在雨天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哥哥。林翡又抱紧他,声音很闷,哥哥。

容因有些僵硬地任他抱着。他很少和林翡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他们之间其实连好好说话都很少,一般是以容因冷嘲热讽,林翡默默不说话告终。

除非是每月15号,他们在庄园里才会有和平相处的时间。

但林翡今天似乎很反常,尤其是跟着他回寝殿之后,这种反常表现得愈发明显。

那个傅敛是谁?为什么好像很熟悉哥哥的样子?林翡松开容因,很认真地问他。

傅敛?容因顿了顿,小声嘀咕一句,为什么你们最近总爱提他?这就是主角的力量吗?

林翡立刻追问:还有谁提他?

没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