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娴长公主宴请,今日一早,长公主府外的胡同就陆续有马车来到,在赵钰染赶来时已经排成长龙。

身为储君自是有特权。

她马车刚到胡同口,就被人引着从让出来的路直往公主府,来到影壁就见到她姑母笑吟吟站在跟前。

“姑母。”她跳下马车,眼里都是笑。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也不怕被人瞧见,丢了威严。”惠娴伸手托了她一下,生怕她摔着的样子。

赵钰染抿唇笑,陈穆清此时上前抱拳给她和宋铭铮见礼。

她笑容不变,朝他喊了声表哥。陈穆清眼神幽怨盯着她。

她的那个笑,明显客套。

宋铭铮故意就迈前一步,把她身影挡了个大半。

惠娴侧头就见儿子面上显出失落,心里不由得叹气一声。

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子。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儿子对太子有感情是好的,哪怕这起在兄弟情。

她当自己什么也没察觉,一手去握赵钰染手腕,把她往里引:“你都多少年没来公主府了,今日把你特意请来,是因为你表哥在,所以同意邀请不少世家的公子,要你帮忙镇镇场子。你也知道你表哥性子,说不到一块去的人,他傲得根本不理会。”

陈穆清默默听着,跟着后头,心想究竟谁傲。

太子才是傲的那个,他一颗糖就把人得罪了。虽然男子不爱吃甜的,可有必要这样看重吗?

陈穆清心里是懊恼的。

赵钰染那头笑着跟姑母说话,根本没有留意身后千愁百续的,跟姑母保证肯定能够帮忙招待好。

长公主府是用好长时间没来,但仍旧是记忆里的模样。

惠娴喜爱种植柳树,院子四处都是绿柳,春夏来时是最好看的。柳条一层一层垂落,人从中穿行,面容身形若隐若现,眨眼看去,就如同行走在仙宫,有种朦胧神秘的美。

到了如今这个时节,柳树基本都秃了,整个院子就变成另外一股清冷不似人间的地方,寂寥得很。

但比起绿柳满园,她更喜欢这种冷淡的园子气氛。

不知为何,她就不爱遮遮掩掩的地方,总感觉里头藏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让人心情紧张生防备。就像被蛇咬过的人,路过草丛,都会害怕有蛇突然穿出来咬她一口。

可能是因为她从出生起,就身在各种暗算旋涡中,所以才不喜绿影成障。

走到园子时,赵钰染就见到已经来了不少人家,还诧异发现今日男宾女宾其实没有太过分明场地,就是隔了一排的柳树。

柳树的枝桠上都挂着垂地的薄纱,一转身,扫一眼,就能看清两边。

惠娴注意到她盯着那些薄纱看,笑道:“本来就是年轻人来玩儿,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姑父在的那个地方,可是有女子在街上就表白的,女人出门从来不用遮面,京城就是规矩太多。”

这话里还藏着感慨。

赵钰染多少有些赞同。

越是富贵繁华的,对女子就越发苛刻。前朝还有女子当官呢。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因为她也是其中一员,又是这个身份,说出来了,恐怕还得惹无畏的麻烦。

到了宴请的地方,赵钰染自觉就往男宾那边走,一晃眼看到个面熟的身影匆忙赶来,跟她姑母见礼。

她侧头,认出来人,眸光一闪,神色不清。

宋铭铮回头,见到是苏家的大姑娘和两位妇人,抬手就横在赵钰染跟前:“殿下看那是什么?”

赵钰染被他吸引注意力,顺着看过去,发现什么也没,当即明白过来。

“肃皇叔年纪轻轻,眼神不太好,那什么都没有。”她哭笑不得,居然转移她的注意力。

宋铭铮把手往身后一背,很认真道:“是殿下看晚了,没瞧见,是两只鸟儿在打架。估计是一母一公,母的把公的啄得狼狈极了。”

他还比喻上了,赵钰染要被他气笑。

什么一公一母,啄得狼狈,是说她又乱吃飞醋拿话刺他。

啧,宋铭铮果然还是宋铭铮,气人的时候就是不让你占一点便宜。

她索性不理他,直接就往前走。

谷天瑞老远就见到她,快步过来,正好相遇。

谷天瑞神色正常地给她和宋铭铮见礼,然后很淡然朝女宾哪里一指,视线落在坐下树下有些拘束的姑娘身上,跟她介绍:“殿下,那就是臣的未婚妻。”

赵钰染再度偏头,见到树下的女子神色温婉,就是有些拘束。

遂道:“没有人陪她来吗?”

谷天瑞没能在她脸上找到别的情绪,说不失落是假的,面上的笑落下去不少,淡淡说:“臣的母亲跟着来的,殿下放心吧。”

赵钰染这才颔首,跟着他步入男宾那边,身边的宋铭铮在此时冷哼一声,让她莫名其妙抬头看过去。

谁又踩肃王的尾巴了。

说是宴会,赵钰染心里明白,这就是为自己办的,又有姑母的托付,少不得拉着陈穆清出来给人介绍。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穆清到此刻才算露出点笑容,眉宇见愁色慢慢减少,很快就又从袖子里拿出个装小机关的木人给她看。

赵钰染对这个是真有兴趣,看得津津有味,少年脸上的笑也变得越来越灿烂。

很快,有下人抬了长案一应的东西前来,还摆上笔墨纸砚。

赵钰染想,这应该是要搞个诗会什么的。

果然,长公主那头就站到两边都能看到台阶上,说玩个热闹的游戏,让男女两边都抽签组词小队,作诗画画赛一赛,并展示彩头。

这样的玩法少见,女宾那边已经有人不好意思得满面绯红,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向这边的男宾。

男宾也哗然,随后大家都爽朗的笑。

在场定亲的,没定过亲的都有,虽然这样的事看起来有点出格,但赵钰染知道姑母肯定是做好准备的。

果然一抽签,大家就发现原本定亲的两家公子姑娘,就那么巧凑一块。

惠娴在台上笑:“瞧瞧,这就叫缘分。”

大家心知肚明,还是哈哈哈地笑着附和。

就在笑声中,赵钰染就听到一个自己还熟悉的名字。

“许蔚海许公子,到蓝组。”

许蔚海?赵钰染诧异,就见到真是自己认得的那个许蔚海往她这来,她恰好就是那个蓝组。

她眨巴眨巴眼,倒是真巧了。

许蔚海收到邀请时也诧异的,但一想自己今年科考的名次,再打听到同科不少人也收到邀请,就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长公主这是变相在给太子招揽贤才吧。

正是这时,念抽签结果的下人又道:“大理寺卿家的苏大姑娘在紫组。”

赵钰染眼角就一抽,她怎么忘记了,大家都传苏大姑娘是肃王妃,所以她姑母也索性把人拉一堆了。

一直忐忑许久的苏大姑娘,双眼霎时明亮,强压着心里的高兴,垂头小步走到宋铭铮跟前福礼。

不想宋铭铮此时忽然高声道:“长公主殿下,还请恕罪,我是个带兵的粗人,并不懂得作诗画画。我就自罚给太子殿下研墨吧。”

场中哗然,蹲着身的苏大姑娘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仿佛是被人一把狠狠甩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