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宋铭铮听到了谷天瑞归来的声音。

他支起身子,看了眼安静的架子床,然后穿上鞋子轻声出去。

院子里,谷天瑞三人身上都沾着血,正把昏过去的老妇人要抬到一间屋子里去。

谷天瑞见他出来,上前拱手道:“王爷都猜到了?”

“并不全是,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要杀那老妇人的估计是吴三的人,在吴府的人还没有回来,已经沿路留了标记让他们找过来。”

宋铭铮点点头:“那就等明天再说,殿下明天应该是要去采石场。”

谷天瑞觉得不安全,迟疑地说道:“吴三那里既然察觉,我们又甩掉他们,肯定心生警惕。这个时候去采石场是不是太过显眼了。”

“殿下也知道有凶险,但她肯定还是会要去,不去,这长兴县里有什么冤屈她就不会知道。为了百姓,她也会去冒险。”

那天她突然问的,是不是天下百姓都多数于苦难之中,这句话已经足够表明的她的态度。她来了,她就要管到底。

何况后头还是修堤坝的大事,前世堤坝决提,十万百姓游离失所。他记得那段时间,她熬得眼珠子通红,日夜都是想着如何救灾的事,过后就病了一场。

谷天瑞闻言沉默,其实他对太子有敬佩并不只因为两人是发小,也知道太子手段狠决。但于政事上,只要牵扯百姓的,太子总是会据理力争,上回内阁想增赋税,也是太子死死顶在前头拦住。

说所谓增赋填国库,只是会叫百姓心反朝廷,即便我朝有百万雄兵,可这天下有数百万百姓。

仅此一句,责问内阁如果百姓要反,他们当如何。他永远记得太子当时的凌厉,那凌厉亦是大善。

心中有百姓的人,他相信太子以后会是不输于当今陛下,成为一代明君。

“臣必定倾尽全力去保护殿下。”他一拱手,神色再郑重不过。

两个向来不对头的人,这会子倒是有同样一个目的,显得再和谐不过。

宋铭铮说过明天的情况,就转身再回去。

不想进到屋里,先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定晴一看是不知什么时候下床来的赵钰染,他疑惑地喊了一声。赵钰染向他走近,照进屋的月光显得她那张精致的面容再漠然不过,宋铭铮站定,不太清楚她这是做什么。

她步步走上前,就那么站定,突然额头贴在他胸膛上,他听到她还咽呜了一声。

“宋铭铮,你疼吗?”

他身子有些发僵,是为她突然的亲近,也是因为她摸不着头脑的话。

然而她似乎是在梦中,又似乎是意识不清,依然抵着他说:“我喊你,你为什么不回头,你回来,前面有陷阱......”

赵钰染声音染着哀伤,下刻却是猛然推开他,朝他吼:“你滚!”

宋铭铮总算知道她这是醉得厉害,今晚喝的是烧刀子,跟宫里的酒都不同,后劲最足。

这是真糊涂了。

他走上前,看到她脚还光着,一把就将人打横抱起来。赵钰染这会没骂人,却是张口就咬到他胳膊上,用了十分劲,宋铭铮这受伤惯的人也被咬得皱了眉。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他再低头一看,她居然睡着了。

闭着眼的面容再安静不过,这么缩在他怀里,显出几分温情来。他将她放回床上,看到她眼角有着颗晶莹的泪珠,方才她抵着他的时候,分明是有那么一分依赖的。

她那些话,有些像是前世他离京后发生的事,是她知道他在西北受袭后吧......她问自己疼不疼,让自己躲陷阱,是在自责吗?

他心中悸动,在她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其实,她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自己,是前世两人都太过强势,都擅于把最真实的想法藏在内心深处,所以导致两人水火不容的局面。

宋铭铮在床沿坐下来,她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睡得很香。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为她掖好被子,手臂伸开的时候,被她咬的地方作疼。他余光瞥了一眼,乖乖,好牙口,都见血了。

真是狼崽一样,奶凶奶凶的。

赵钰染次日清早起床的时候,太阳穴胀得难受,对于昨晚做了什么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撩起帐子,发现对面的长榻上已经没有宋铭铮的身影,等到趿了鞋子站起来,发现脚底被什么硌了一下。

她倒抽口气把脚又拿出来,把鞋子翻倒着,倒出了小小的碎石子。

什么时候带进去的?

“起了,已经买好早饭,洗漱一下用早饭吧。”

宋铭铮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放到架子上。赵钰染发现他凌厉的眉锋似乎变得柔和许多,看向她的眼神亦然,有一丝说不清的温情。

她伸手抱了抱胳膊,觉得诡异。

宋铭铮把她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苦笑,这人清醒后就缺了那么些可爱,这就又警惕上他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赵钰染挪到清水前,看到水面上升着轻薄的雾气,发愣一会儿才开始净面净手。

厅堂里谷天瑞已经在摆筷子,见到她出来,高兴地招呼她快坐,然后给她禀道:“殿下,已经准备好马车,用过早饭就能出门去石场。”

赵钰染正示意他也坐下,闻言愣了愣,旋即就笑了:“天瑞是越来越懂我了。”

她一笑,清冷的眼眸便有了温度,叫人如沐春风,气质清然似竹。谷天瑞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得心跳加快了,有些窘迫地摸着后脑勺也笑。

宋铭铮从外头走进来,就是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神色当即淡了几分。

三人都快速的用过早饭,谷天瑞又拎着一个小食盒上车。

“这是什么?”赵钰染好奇瞥了眼,他把盖子揭开给她看,“是一些糕点,那处荒山野岭的,我们来回肯定得一天时间,中午殿下就将就些。”

谷天瑞对她向来是细致的,她微微一笑,靠着车壁闭眼小歇。现在她脑子是清醒的,就是有点头疼,那烧刀子真是名不嘘传,让她自小就沾酒的都顶不住。

赶车的两人都是宋铭铮的亲卫,在出了城后就发现不对劲,发现不时有骑马的人越过他们,后面也还远远掉着两辆牛车。

两人交换了个视线,另一个转身钻进车里说:“殿下,我们这就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