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给太后请安时,太后注意到了皇后和苏充华没来。她听说了苏充华见红之事,是以,对于苏充华的缺席并无异议。但是皇后并无身孕,她为什么没来

“皇后怎么没来”太后沉着脸,问下座的各位嫔妃。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除了褚灵宾。

褚灵宾心知,大约是萧子敬对上官皇后采取了什么惩罚。

“去,”太后吩咐身边的一名内侍,“去长秋宫打听打听。”

“遵旨。”内侍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内侍带回了打探到的消息,“启禀太后,长秋宫的人说,陛下一大早让人给皇后送了一卷《清静经》,让皇后娘娘抄经。不抄够一百遍,不许出宫,还让大长秋派人把守。”

大长秋是皇后的职官,听命于皇后,后宫大小事宜,悉归大长秋管理。

听完禀报,太后八风不动,“知道了。既是陛下让皇后抄经,皇后缺席情有可原。”说着,她悠悠转动眼珠,冷冷扫过座下众嫔妃,“在座的有谁想跟皇后一起抄经静心,不妨去跟陛下说,本宫这里先准了。”

嫔妃们鸦雀无声。

从褚府归来的路上,褚灵宾就对萧子敬展开了劝说,劝萧子敬撤掉丁度的帅位,换上陆澄。如果怕丁度觉得丢脸,心存不满,可以找个借口把丁度调回来,再给他安排一个别的差事。

褚灵宾掰开了揉碎了给萧子敬讲,必须让丁度让出帅位的原因。萧子敬听进去了,觉得褚灵宾讲得非常有道理。回到皇宫,他苦心冥想,急切之间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将丁度调回阳城。

晚上批阅奏章的时候,一份奏章给了萧子敬灵感——秦州伏羲庙历时一年重新修缮完毕,将于下个月某日重新开放,特请萧子敬亲题匾额。

秦州的伏羲庙里供奉的伏羲大帝,是上古三皇之一,与女娲娘娘同为护佑社稷的正神。传说伏羲大帝人首蛇身,创造八卦,创制文字,发明乐器,制定嫁娶等习俗,是华夏人文初祖之一。

萧子敬当即泼墨挥毫,写下“开天明道”四个大字。

“开天”是“开天辟地”之意,伏羲大帝创造了八卦,定天为乾,立地为坤,乾坤生万物。“明道”是指伏羲大帝教化人类辨明,认清天地万物的法则。

写完这几个字,萧子敬又亲自写了一份圣旨,诏命丁度接到这份圣旨后,即刻将帅权转交给陆澄,马上动身回京,代替他去秦州参加下个月的伏羲庙重开仪式。

若是别的庙宇、寺观重开,萧子敬让丁度回来代他出席,丁度或许会不高兴,觉得大材小用,但伏羲庙是比曲阜孔庙还高级的存在。让丁度去参加重开仪式,丁度只会感到荣光与自傲。

第二天,萧子敬命人发出昨夜写好的圣旨,又宣来将作大匠,命他将自己昨夜写好的“开天明道”四个大字制成匾额。

丁度接到萧子敬的圣旨,心情复杂。

他不想回京,儿子被炀人抓去,生死未知,他想亲眼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可是不回去又不行,圣旨宣他回去,他若不回去,这是明摆着抗旨,虽然他压根没把萧子敬放在眼里。

另一方面,东北战况复杂,以他的能耐,多久能平定炀乱,能不能平定炀乱,全是未知。这时交出帅权,东北战事是输是赢,会花国库多少钱,会死多少兵马,会用多少粮草,全都与他无关。

再有,伏羲庙重开,是百年不遇的大事。本应由帝王主持重开仪式,现在萧子敬把这个无上荣耀的事交给了他,机不可失,失了就没有第二次。

思来想去,丁度既不情不愿,又如释重负地将帅印交给了陆澄。他带着一千人马,即刻启程回京。

陆澄采纳了褚灵宾的建议,但是没有完全采纳,他一面派人去到诸炀部落,厚赐金帛,令其脱离昆途,分化瓦解炀人的军心;另一面亲率大军出击昆途,俘获了昆途的妻小和祖母。用这些人,换回了丁度的爱子丁彬和另外两员齐军将领。

两个多月后,依附昆途的炀人陆续离开昆途,昆途势单力孤。陆澄乘机直捣昆途老巢大忽伦谷,小忽伦谷,昆途全军覆没,昆途本人重伤被俘,几天后,伤重不治。

齐军大获全胜。

陆澄担任东北战事主帅以来,捷报不断。于私,萧子敬对陆澄始终怀有抵触心量;于公,他不得不承认,陆澄不但是员骁将,更是员能将。陆澄若是命长,在未来极有可能成长为萧氏王朝所倚靠的柱石。

这一天,接到昆途战死,齐军大获全胜的战报,萧子敬喜出望外。傍晚,他去嘉德宫用晚膳,顺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褚灵宾。他不说,褚灵宾也会问。陆澄去到东北前敌后,褚灵宾不时询问东北战况。

“你们褚家人打了胜仗,你高兴坏了吧”萧子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褚灵宾的反应。

褚灵宾看着萧子敬的眼睛,回答得别具风格,“陛下希望臣妾高兴,臣妾就高兴。陛下不希望臣妾高兴,臣妾就不高兴。”

对于这个回答,萧子敬有点懵,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是什么话,朕自然是希望你高兴。”

话音落下,只见褚灵宾一歪脑袋,眯眼微笑,露出了几颗雪白整齐的牙齿,“那臣妾就如陛下所愿,为陆澄,为我大齐感到高兴!”说完这句话,她乘机补充了一句,“臣妾父亲在世时曾说过,陆澄的天资不次我的两个哥哥。”

萧子敬有点吃味,“朕的天资也很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褚灵宾对萧子敬的脾气秉性越来越了解,知道萧子敬有点自恋,有点小孩子脾气,爱吃陆澄的醋。了解到了这些以后,平日里与萧子敬相处,她在不违心的前提下,尽力夸奖萧子敬,哄着萧子敬,尽量不提及陆澄的名字。

感觉到萧子敬有点吃陆澄的醋了,褚灵宾连忙哄他,“陛下有当皇帝的天资,必将成为一代圣君。”

这话让萧子敬十分受用,不过嘴上,他轻飘飘地斥责了褚灵宾一句,“马屁精。”

“错。”褚灵宾一本正经地摇了摇手指头。

萧子敬不解。

褚灵宾嘴唇夸张地纠正他,“是龙屁精。”

“啧!”萧子敬哭笑不得,“朕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褚灵宾歪头问他,“哪样的人”

萧子敬在脑子里检索着能形容褚灵宾的词语,“溜须拍马,油嘴滑舌。”

褚灵宾坐直了身体,“严肃”了身心,“陛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子敬傲娇地一扬下巴,“你想得美!”这一生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陆澄凯旋,萧子敬将他进位为征北将军,赏赐金银布帛若干,再次奖给了他一座宅院,陆澄也再次坚辞不受。

原本,萧子敬想让陆澄担任新一任的护炀校尉,长镇齐国东北。

一来,有陆澄镇守东北边地,他可以高枕无忧。二来,陆澄离他远点,他心情能好点。但如果陆澄长镇东北,褚灵宾的母亲势必无人照料。

固然,陆澄与褚家非亲非故,只是褚家曾经的家将。但哪怕褚灵宾不说,萧子敬也能感受到陆澄对褚府怀有极深的感情,褚夫人也拿陆澄当了亲人看待和倚靠。

褚家仅剩的女儿进了宫,褚家男丁全部战死沙场,陆澄若是再长镇边地,让褚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守着一个偌大府邸,确实难办。思来想去,萧子敬保留了范冲护炀校尉的官职。

何太傅的夫人这几天闹了点小毛病,何舜华留在家里伺候她,店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乔大夫妇打理。服侍母亲吃莲子羹的时候,她听母亲的侍女说,陆澄回来了。

何舜华追求陆澄的事,在太傅府已是尽人皆知。何太傅对这件事一百个不赞同,不认可。

何夫人也不认可,毕竟萧尚长得好,家世好,对何舜华近乎百依百顺。而陆澄,听说父母双亡,曾经只是褚府的家将。不过,她反对的态度没有何太傅坚决。

她的底线是女儿能幸福,如果女儿跟了陆澄能幸福,那她就不反对。

陆澄回来的第三天,何舜华觉得陆澄应该能清净下来了,征途的疲劳这几天也该休息得差不多了。

服侍母亲吃过药,她回到自己房里重新梳洗打扮,换上了一件新做的衣裙,准备出府去找陆澄。

结果在离府门还有不到十步的距离时,她遇到了下朝回府的何太傅。何太傅上下打量着明艳照人的女儿,“你上哪儿去”

何玉容随口扯谎,“好几天没去铺子了,我上铺子里看看。”

何太傅狐疑地打量她,“上铺子里用得着打扮得如此光鲜?说实话,你是不是要去看那个褚府的家将”

一听父亲管陆澄叫家将,何玉容不乐意了,当即翻了个无可奈何的白眼,“阿爹,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他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军功,陛下没准还会给他加官呢!你别老‘家将’、‘家将’的叫他。”

何太傅不耐烦地将手一摆,“我不管他是家将,还是将军,总之,不许你去找他!”

何玉容上来了犟劲,“我偏要去!”

“你敢!来人呐,把小姐抓起来,关回她的房间,没能我的咐吩,不许她出府!谁偷着放她出去,家法处置!”

几名丫环婆子讪笑着上来,嘴里一边陪着不是,一边不容分说地扯着何玉容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何玉容拉回了房,又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这一关,就是半个月。半个月里,何玉容连哭带闹,连摔带砸,砸毁了绣房里一切能砸得动的东西。

这半个月来,何太傅和何夫人隔着房门轮番登场。何夫人是软语温声外加珠泪涟涟地劝。何太傅没那么多花样,一以贯之地和何玉容据理力争。

“这辈子,不嫁陆澄,我就不成亲!”何玉容慷慨激昂。

“成不成亲,由不得你!”何太傅在房外吹胡子瞪眼。

“你们要是敢逼我嫁人,我就死给你们看!”何玉容使出了杀手锏。

何太傅不屑冷哼,“你少拿死来吓唬我,那陆澄出身微贱,只是褚府一个小小的家奴,我们何家世代簪缨,绝不能与这样的寒门子弟联姻!”

何夫人在一旁帮着何太傅说话,“容儿,你就听你爹的吧,你爹不会害你。”

何玉容的几个嫂子在何太傅和何夫人的授意下,轮番来劝,全不奏效。

如此哭闹了半个月,何太傅和何玉容互不相让,最后何玉容把牙一咬,绝了食。何玉容想好了,她父亲何太傅要是因此心软,她不但可以拣条命,她和陆澄的事还能因此柳暗花明。她父亲要是硬下心肠任她绝食,那她活着也确实是没意思了,死了就死了吧。

何玉容绝食的第五天,何太傅在何夫人的嚎啕大哭声中服了软,垂头丧气地去求萧子敬给何玉容赐婚,指名道姓要陆澄,别人不要。

“唉,老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不孝女就像中了邪,非陆澄将军不嫁。老臣将她锁在家中,她哭闹了半个月,前几日竟然绝了食。臣妻因此病倒在床,唉——”何太傅摇动着花白的头颅,深深叹息。

萧子敬听完老师的请求,陷入了沉默。他想到了萧尚,如果自己把何玉容赐给了陆澄,萧尚怎么办萧尚曾经对他说过,今生非何玉容不娶。萧尚对何玉容用情之深,他看在眼里。

“太傅,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朕想一想。”

何太傅连连摇头,“陛下,不是老臣逼您,老臣也不敢逼您。老臣等得,可是老臣那不孝女等不得,老臣那不孝女已经五天水米未进了,陛下。”说到伤心处,何太傅老泪纵横。

“这……”萧子敬略一沉吟,“太傅,这件事,今日关门鼓响前,朕一定给你一个答复,你回府去等消息吧。”

萧子敬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太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擦了擦眼泪,告辞回府。何太傅前脚刚走,后脚萧子敬就命人宣来临川王萧尚。

“刚才太傅来了,说你的容儿绝食了五日,非陆澄不嫁。太傅来求朕给你的容儿赐婚。你可有话要对朕说”

萧子敬边说,边观察着萧尚的反应。他本以为萧尚听了他的话要么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要么伏案痛哭,最不济也是眼圈泛红,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萧尚听了他的话,竟然看起来非常平静。

“臣弟没想到容儿竟然那么喜欢陆澄,为了陆澄竟然连性命都豁出去了。”萧尚垂着眼,喃喃自语。随后,他抬起头,对萧子敬淡然一笑,“既然这是容儿的心愿,那臣弟请求皇兄成全了容儿的心愿,下旨将她赐给陆澄吧。”他又笑了笑,“陆澄人长得英俊,又有本事,容儿嫁给他不吃亏。”

“那你呢”萧子敬反问,“你舍得吗”

萧尚长长叹息,“不舍得又如何就算皇兄下旨将她赐给臣弟,只怕她听到谕旨的下一刻,就会咬舌自尽,臣弟不还是得不到她。”

萧子敬同情地看着萧尚,“药王,皇兄还是那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萧尚落寞一牵唇角,“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说完,他对萧子敬作了个鬼脸,“放心吧,皇兄,没了一个何玉容,还有张玉容,王玉容,李玉容等着臣弟去爱呢。臣弟可是全大齐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呢!”

萧子敬看着故作洒脱的堂弟,叹了口气。

送走萧尚,萧子敬接连发出两道谕旨,一道给何玉容,一道给陆澄。谕旨的内容大同小异,只有几字之差,大致意思就是:他将何玉容赐给陆澄为妻了。

谕旨传到何府,何玉容在两名丫环的搀扶下,虚弱并欢天喜地地接下了谕旨。谕旨传到褚府,出了麻烦,陆澄抗旨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