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耀武扬威

褚灵宾急了，双手用力地拉着房门向怀里带了又带，房门被她拉得吱嘎作响，然而就是不开。

房门让人从外面锁上了，褚灵宾对自己说。“开门！谁把门锁上了？快开门！”她使劝地拍打房门。

“小姐，你别叫了，”门外响起了陈兰提心吊胆的声音，“是夫人让锁的。”

“我娘？”褚灵宾愣了，隐约猜到了她娘的意思，“夫人为什么要锁我的门？”

“娘怕你去打擂。”门外响起了褚夫人的声音。

褚灵宾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切地又拍了两下门，“娘，你放我出去吧。女儿是要去打擂，若是打赢了，一来可以给咱们褚家增光添彩，二来女儿可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这是多好的事啊，娘！”

“你以为你去了，就一定能赢？”褚夫人语音痛切，“再者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可怎么办？”

“娘，女儿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女儿一定能赢！”信心是有，不过不是百分之百。但这话不能对她娘说，不说，她娘尚且不让她去。

褚夫人站在褚灵宾的房外，面对紧闭的房门，表情痛楚，“我不管你能不能赢，就是不许你去。这两天，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陈兰，小心看管小姐，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向来温柔的褚夫人，今天破天荒地板起面孔，声色俱厉。

陈兰吓得低垂着头，缩着肩膀连连点头，“知道了，夫人。”

右手食指伸进嘴里沾了点口水，褚灵宾将房门上的窗纸戳了个小窟窿，然后，她把一只眼睛贴在窟窿上，单眼瞄着向外看，就见她娘背转身子正要离开。她连忙高声道，“娘！你等等！”

褚夫人应声停下脚步，不回头。搀扶她的丫环，却是回头看了眼房门。褚灵宾顺着小窟窿望着母亲的背影，“娘，你抬头看看天！”

褚夫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依言抬起头，看向天空，就听褚灵宾高声道，“爹和大哥、二哥在天上看着你呢！对了，还有我爷爷！还有我褚家历代的忠良，他们一定希望我去，希望我像他们一样保家卫国！”

天空湛蓝高邈，几丝如絮白云悠悠飘过，褚夫人凝望着那几丝白云，音容凄楚，“是啊，我们褚家历代忠良，可是我们得了什么好！你爷爷为国战死，你爹和你的哥哥们为国战死。你爷爷幸运，凌云阁里留了张图画。你爹和你两个哥哥拼死卫国，到最后只落得个褫职夺爵的下场。”

褚灵宾连忙接话，“所以，女儿才要去打擂！打赢了就能上战场，上战场打了胜仗，就可以凭着战功，让圣上给爹和两个哥哥平反。”

褚夫人惨然哼笑，“阿珊啊，你想得太简单了。”

“不试怎么知道是难是易？”眼见母亲又要走，褚灵宾急了。

褚夫人闭了闭眼，闭眼的同时深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感到头晕。这两年缠绵病榻，躺得她气血两亏，心慌气短，既不能过久站立，也不能情绪激动，不然就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不管你说什么，娘都不会放你出这个门，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着，她扶着丫环的手臂，坚决地走了。

“娘！娘！”褚灵宾望着母亲绝决地背影连声呼唤，眼见着母亲走出了她的视线。她气得对着两扇雕花房门连拉带怼，怼完了再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小姐，别叫了，叫也没用。”陈兰在外面劝她。

“陈兰，你把门打开。”褚灵宾侧过脸，一边脸贴在房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小姐，你饶了奴婢吧。”陈兰像作贼似地回头瞅了瞅院门的方向，就见陆澄一声不响地走进了院子，向这边而来。她收回目光，对着门缝道，“奴婢要是放你出来，夫人该把奴婢赶出去了，陆澄来了。”

听说陆澄来了，褚灵宾顺着她捅出来的窟窿，单眼向外瞄，只见沉着脸，走到了房门近前。褚灵宾赶忙将手指头伸出了窟窿，不住上下晃动，以便引起陆澄的注意，“陆澄，我在这儿呢。”

陆澄垂下眼，看着门格里露出的这一截不断乱动的手指，忽然有种握住这一小截雪白的手指，细细把玩的冲动。他弯下腰，伸出一根食指碰了下褚灵宾的指头，手指倏的缩了回去，很快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添补了手指让出来的空缺。

这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焦急地眨了眨，“我娘不让我出去，你替我去吧。”

陆澄盯着这只美丽的眼睛，“夫人下了令，这两天，除了厨房买办的郑二和刘嫂子，任何人不准出府。”

“你偷偷地去，你轻功好，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翻出去。”褚灵宾给陆澄出主意。

“我不去。”

“怎么，你怕打不赢？你的武艺比我好……”

陆澄摇头，“不是，”飞快地斜了眼立在一边的陈兰，他面无表情道，“小姐，你安心呆着吧，我走了。”说完，他站直了腰，转身就走。走得又快又果决。

“诶？”眼见陆澄毫无预兆地走了，褚灵宾急得直拍门板，“陆澄，你回来！我话没说完呢，陆——”

她忽然住了声，转过身靠着门板，坐在了地上。

不对，不对！陆澄是自己的无条件支持者，自己认准的事，陆澄坚决执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阻挠而改变主意，哪怕对方是她的母亲。他以前支持自己，这次也不会不支持。他突然走了，必定有走的原因。

陆澄，你让我安心呆着，我且听你的，安心呆着，你可别让我失望。想通之后，褚灵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带着焦虑和憧憬回到了二楼卧房。

褚灵宾在闺房等待陆澄搭救之时，城西校场开了擂。

校场四周，飞龙旗，飞虎旗，飞豹旗，迎风猎猎招展，手执戈矛的士兵将校场团团围住，铁制的戈矛在还不十分强烈的日光下，反射出森森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为了表示对此次讨虏和选拔先锋的重视，萧子敬罢朝两日，御驾亲临校场监擂，赵太尉和丁度是副监擂官。

校场外排起了两列队伍，左边是报名打擂的，右边是看热闹的百姓。看热闹的百姓，在士兵的吆喝声中，鱼贯进入校场。报名打擂的，先要报名登记，随到随签。

校场上搭了个五尺多高的擂台。丁彬昂首挺胸地走到擂台近前，踮步拧腰，一个旱地拔葱，飞身上了擂台。

大模大样地走到擂台中央，丁彬看了看围在台下看热闹的百姓，又看了看在不远处给他观敌的丁度和赵太尉，先是遥对赵太尉和丁度抱拳施礼，然后对台下百姓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宁朔将军丁彬。”遥对萧子敬的方向一抱拳，“今奉万岁旨意摆设擂台，两日之内，若是哪位英雄好汉在擂台上赢了在下，便可与在下再比弓马，若是弓马再赢了，此次征讨瑞瑞虏的先锋就是你的了。哪位愿意上台与在下较量？”

这番话说话，摆台下的人们一阵骚动，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丁彬扫视台下，心中暗想：就凭你们？一群废物！捆一块儿都不够本将军打的！

心里嘲笑着台下之人，脸面上，他似笑非笑，看上去既不亲切也不冷漠，是个挑不出毛病的表情。相较于他父亲丁度的张扬跋扈，丁彬的性格更像他母亲荀氏——擅长暗地里咬人，平常不声不响，看着像个沉默寡言的人，其实心里都是主意，都是算计。

这时，一个身高将近八尺的汉子，在台下高声喝道，“我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顺着擂台边上的台阶上了擂台。

丁彬心中耻笑汉子的登台方式，脸上不露半分。二人各自肃穆着面孔，抱拳致意，互通姓名后，汉子一声大喊，向丁彬冲来。丁彬侧身避过汉子的攻击，反手一掌向汉子的面门劈来，二人你来我往，打在一起。

汉子个子高，肌肉多，嗓门更是大，每出一招，必带一声大吼，似有以嗓取胜之意。丁彬最烦别人跟他对打时连喊带叫，他看出来了，这位是个徒有其表之人，看形象挺厉害，其实就是三角猫的功夫。他可没闲情逸志陪三脚猫玩。

两人斗至七八个回合，丁彬觑了对方一个破绽，在对方大吼着抡拳捣来之时，一把揪住对方的一条膀子别在背后，顺势抬起一脚将对方踢到了台下。

台下的看客们眼见那人被丁彬踢下来，惊叫着纷纷后退，那人结结实实地跌了个狗啃屎，在地上连滚好几滚，当场磕掉了两颗门牙，踉跄着爬起来，顾不得擦嘴上的血，脸上的灰，以袖遮脸，飞快地跑出了校场。

看客中不少人为丁彬鼓掌、喝彩，丁彬四下抱拳致意，萧子敬和赵太尉的脸上五官都在原位，看不出表情。丁度脸上也没表情，然而心里，他冲着儿子的背影挑起了大姆指。行，不愧是我丁某人的儿子！

“我来！”随着一声膛音十足的断喝声，一条矫健的身影纵身跳到台上，台下爆发出一片叫好之声。

丁彬定晴观瞧，但见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穿青挂皂，身材与他相仿，两眼精光四射，单是看外表就比前面那个汉子厉害。丁彬不露声色地抱拳施礼，“多指教！”

对方面色郑重地抱拳还礼，“不敢当！”说罢，一个猛虎下山向丁彬冲来。

丁彬料得此人有些能耐，不敢大意，抖擞精神，接架相迎。两人你来我往战在了一处，斗了四十多回合不分胜负。丁彬不想久战，卖了个破绽，那人以为丁彬要败，乘胜追击，不想丁彬趁那人不备，先是反手一记双风贯耳，砸得那人眼冒金星，紧接着抬起一腿，来了记蛟龙摆尾，那人顺着丁彬的力道，噔噔噔倒退几步，咕嗵一声摔到台下，后脑着地，顿时两眼一翻，人事不省。两名兵丁上来，将人抬走。

丁彬的脸部微微起伏，向台下叫好的百姓抱拳，脸上的表情和打败第一个人时的表情差不多，若是走近了细看，能看出他的嘴角向上挑起了那么一点点。可惜，擂台高，他的表情起伏又小，几乎没人能看出他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一天，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太阳落山，丁彬连胜二十二人。萧子敬陪着他表演，二十二次嘉许地点头微笑，脸上笑，心里急得直跺脚。

褚家小姐怎么还不来？昨天，他让吴兴派人去褚府转着圈的喊，褚家小姐没听着？不想来？不敢来？快点来吧!萧子敬一遍遍在心里祈祷。他不想让丁彬当先锋，表哥有本事，他不否认，但是当先锋的人，不但要有本事，还要人性好。表哥是什么样的人性，他清楚得很。

还有，他想借着打擂的机会，再见褚家小姐一面。褚家小姐若不是有孝在身，他一道旨意，就可以将褚家小姐宣进宫中，收为己有。可是褚家小姐孝期未满，他自己也有孝在身。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这么作。

这天夜里，一条黑影闪进了褚灵宾独居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