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敬这几天总是作噩梦。

梦里,赵太尉与瑞瑞人交手,血洒疆场;梦里,褚灵宾和瑞瑞人对阵,被瑞瑞人一刀砍落马下;梦里,齐军与瑞瑞人交战,丢盔卸甲,狼狈败逃。

这里夜里,萧子敬又一次梦见褚灵宾被瑞瑞人砍落马下,他“啊”的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醒后的下一刻,心脏剧烈疼痛,狂跳不止,额头上全是冷汗。第二天上朝,由于夜里没休息好,萧子敬恹恹的。下了朝,去看丁太后,他像个稚子,趴在丁太后膝上,闭着眼睛补眠。

丁太后垂眼看着他,一下下轻轻地拍着他,“怎么了昨天夜里没睡好”

萧子敬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作噩梦了。”

丁太后看着萧子敬酷似先帝的脸,“梦见了什么”

萧子敬静静地睁开眼,目光迷离,像在回忆梦中情形,“儿臣梦见褚家小姐被瑞瑞人砍杀了。”

丁太后了然地牵了下嘴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宣是喜欢上了那褚家小姐吧”

萧子敬闭上了眼睛,“不是。除了褚家小姐,儿臣还梦见了赵太尉和前线将士。”嘴上否认,可是脑海里,褚灵宾的身影从萧子敬的脑海深处浮了出来。

“都是噩梦”

“嗯。儿臣这几日一直作噩梦。”

“边报不是日日递送边报上怎么说”

萧子敬又睁开了眼,“北疆离阳城,快马尚需五日,儿臣每日接到的,都是北疆五日前的军报。”说到这,萧子敬皱起了眉头,抬手揉了揉右眼皮,“这几日,右眼皮总是跳。”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紧倒着碎步,水上飘似地悄无声息地飘进来,“启奏陛下,宫门外,有个北疆前敌来的人,自称有赵太尉的亲笔信,要面呈陛下。”

萧子敬一骨碌坐了起来,“速速传他来见朕!”内侍刚一转身,又被萧子敬叫住,“慢着!”

内侍立时止住身形,转回身。

萧子敬站了起来,刹那间,只觉天眩地转,眼前发黑,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吸,这个破身体!

再次睁开眼后,他再次传旨,“命他去两仪殿候着,朕随后就到。”

“遵旨。”内侍再次转身。

“速去!”萧子敬冲着内侍的背影高声道,话音落下,内侍由疾行变成了小跑。

萧子敬收回目光,向丁太后深施一礼,“儿臣告退,儿臣明日再来看望母后。”

“去吧,国事要紧。”丁太后整了整被萧子敬压皱的衣裙。

两仪殿是太极殿旁边的小殿,齐国历代帝王在太极殿上朝,面见文武重臣。散朝后,若还有未决之事需要私下召见某位、某几位臣子,便可在两仪殿召见。

两仪殿中。

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焦急地在殿中走来走去,殿中的内侍小声劝道,“将军莫急,陛下马上就到。”

不大工夫,萧子敬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径直走到御案后坐下。

年轻男子连忙走到御案前,双膝跪倒,垂首抱腕道,“臣,游击将军耿涛,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子敬抬手,做了个平身的动作,“平身。”

“谢陛下!”耿涛从地上站了起来。

萧子敬心中着急,面上依然保持着沉静威严的仪态,“朕听说卿从北疆来,带了赵太尉的手书”

“是。”耿涛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站在一旁的内侍连忙接过,微弯着腰,恭敬地双手递给萧子敬。

萧子敬接过带着耿涛体温的信,急不可待地撕开封口,取出信纸展开,两眼上上下下在信纸上快速起落,眉头很快皱了起来。

“十万件冬衣,”萧子敬自言自语,“不是个小数目。”

赵太尉在信上说,再过几日,北疆就会冷下来,将士们急需御寒的冬衣。瑞瑞主帅朵里罕被俘,瑞瑞残兵退进昌平关。瑞瑞人极有可能增派援兵,所以,北疆不但急需御寒冬衣,还需要至少四万援兵和足够十万人马吃一个月的粮草。粮草可以分批送,冬衣必须一次送齐。

“来人!”萧子敬扬声道。

一名内侍疾行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去,速召度支尚书王俭来见朕!”

“遵旨。”内侍领命而去。

一盏茶的工夫,年过五旬的度支尚书王俭紧倒着碎步,“飘”进了两仪殿。

“臣,王俭,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王俭站了起来。

“王爱卿,”萧子敬拿起赵太尉的信抖了一抖,“朕刚得到赵太尉的亲笔书信,赵太尉在信中说,急需要十万件御寒冬衣,还有可供十万人马一月吃用的粮草。”

“这……”王俭面露难色,“粮草好办,只是这冬衣难办。臣前日恰好查看各库账目,粮草充足,但冬衣不足,库中冬衣只有三万五千余件。距赵太尉所要十万件,相差太多,一时之间难以筹措。剩下的六万件冬衣,招人、买布买绵、裁制完成,最快也要一个月……”

耿涛急了,“再过一个月,只怕边关将士全都冻死了!”

王俭被耿涛噎得说不出话来,萧子敬皱着眉头也不说话,两仪殿内一时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突然,一声轻松的笑声从殿外传了进来,“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