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乔音音又唤了一声,四周依然只听见冷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一只云雀落在她的肩头,脏兮兮的爪子在她干净的衣衫上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爪印,聒噪的啾鸣着,尖利的喙时不时擦过她的脸颊,扭动着身子啄走她鬓边的枯叶。

她烦躁的挥挥手,云雀清鸣一声,振翅高飞,眨眼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之中。

乔音音无奈的坐在山丘上,背倚树干,撑着脑袋晒太阳,渐觉得有些困意。冬日的幽山,一如既往的保持着静穆苍凉,几乎少有动物留下活动的痕迹,枯枝轻悠悠的无声晃荡,连叶子上白雪融化的滴落声也是静谧的。

幽山山脉狭长,一直通向西域。夏日时节,常有商队借道幽山往返于中原与西域。但入冬以来,大雪封山,不再有商队出没其间,似乎这里只剩下她与佚奴二人。

自从她知道顾修炎秘密那日,浮云就消失了,她有好多疑问需要等浮云解惑,关于顾修炎的,关于自己的,她至少每天唤浮云叁百遍,也无人应答。她开始担心浮云,这家伙不会出事了吧,越想越觉得不安,但也不停的安慰自己,她是天道的人,一向神通广大,况且天道护短,说不定是因为其他事而耽搁了。

“音音你在想什么?”顾修炎抱着一摞寻来的药材堆在她的脚边,此时那儿散落着堆积成小山高似的的药材。

“只是有些困了。”乔音音揉了揉眼睛,实在是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呵欠,“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吗?”

“趁着今儿日头正好,把东边儿的山头给找了一遍,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他盘腿坐下来,掏出别在腰间的水囊痛饮了一番。

乔音音拾起一朵雪莲在鼻尖嗅了嗅,指尖沿着手里药材的轮廓慢慢的抚摸,撕下一小片花瓣含在嘴里抿了一会儿,微微泛苦,又有些腥辣,皱眉吐出来,摇头道:“不是这个。”她又尝了一个,还是叹气摇头。

顾修炎脸色有些怪异,他皱着眉欲言又止,见她将所有的药材尝完,不由说道:“都不是吗?”

“不是,天珠莲罕见稀有,哪有这么容易找到。”

“是不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只是书上杜撰的。”

“有的。”她坚定的说道,“天珠莲喜寒,这里不够冷,我们得往更高的地方去。”顾修炎一怔,这句话令他的心登时一沉,怫然不悦,这些时日她为了秦湛寻找天珠莲,人已憔悴了不少,身形本就苗条,如今远远望去腰肢愈发细弱了,还要去更险的北峰,她这般为秦湛苦心孤诣,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他心中满不是滋味,说出的话难免有些刻薄:“北面山峰终年积雪不化,除了石壁就是冻土那怎能结的出雪莲?你莫要被书上的叁言两语蒙骗了。”

乔音音见他不信自己,也不恼,盈盈一笑:“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结出的果子才是百年一见的圣果。”

“无稽之谈。”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她果然一怔,此刻竟觉得好生难办,若自己是佚奴,陪着喜欢的人上刀山下火海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不是自己,尚且无法接受,反复思量良久,说道:“一来我娶了他,虽并非所愿,但却抛弃了他,是我之过,唯一能做的便是治好他身上的毒,二来我已向秦清夜应下此事,受人之托,绝不会食言,其实这本就是我的事,你若是不愿去北峰,我不会勉强你......”

顾修炎脸上掠过一层阴影,她总是如此,以退为进的手段倒是愈发熟稔了,真当他不知道她就是个认死理儿的人吗?当即张开双臂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道:“你便是这般看我的?我这次小肚鸡肠,还是拈酸吃醋?我一心担心你的安危,你却认为是我在闹脾气,走吧,早日了结此事,你也不用对我发脾气,要赶我走了。”乔音音脸上一红,心中所想被他才了个正着,顺势搂住他的脖颈,低声道:“我就知道佚奴刀子嘴豆腐心,我之所以答应秦清夜,因为这是将死之人的唯一要求,我不能不应。”

“你知道就好。”他低低应着,踏着白雪,几个纵越翻上了高耸入云的山头。

北峰的山头劲风呼啸,此时两人的头顶之上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难得一见的峰顶没有了云层的遮挡,峰壁陡峭如刃,雪白的山峰金辉闪烁,圣洁优雅,但寒风犹如刀子生生的刮在脸上,即使裹着厚实的斗篷,乔音音也觉着四肢冰凉入骨。

她紧紧抓住佚奴的手,嘴唇哆嗦着,颤抖的说道:“佚奴你还好吗?”

一张口,嘴里便灌进了刺骨的冷风,牙齿仿佛侵入了冰水一般,那滋味令她不得不紧紧闭上了嘴巴。“我有内力护体,音音不用担心我。”他攥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紧紧靠着,温热的大掌搓了搓她僵硬冰凉的手,无奈道,“这天寒地冻,雪路难行,你非得和我一道来。”

乔音音眉眼一弯,笑嘻嘻道:“正是因为这天儿说变就变,万一你又寻错了,岂不是令你白跑一趟,若是遇上暴风雪可怎好,我跟着你来,也好随时检查这是否就是天珠莲,傻瓜,心疼你都不懂。”

顾修炎闻言,凌冽的目光渐渐柔和,眉间喜动颜色,身为男子,谁不想一辈子只霸着一个女人,更何况,她在意他,心中有他,前方若是刀山火海他都愿意往下跳,此时几句甜言蜜语他都欢喜的紧,却不想让她因此得意,便道:“道理都你说了,我说不过你。”

远处的雪堆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顾修炎心下疑惑,这山峰铺满了白雪,哪来的黑?当即牵着她走了过去,近看竟是一个小坑,坑里是一团烧焦了的灰烬,应该是才烧毁不久,灰沫并未被狂风卷走,他蹲下来扒拉着灰,里面残留着一片形似雪莲的花瓣。

“音音你看看这枚花瓣,是不是天珠莲?”乔音音在嘴里舔了舔,皱着眉“呸呸”了几声:“这药材怎么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有个新挖出来的坑,想必不久之前有人在这焚烧过东西,这片花瓣便是坑里残留之物。”

乔音音愕然不已,忙将这花瓣吃进嘴里细细品着,对比着与雪莲的不同,沉思许久,才道:“这就是天珠莲,若我猜的不错,有人故意将天珠莲焚毁。”

顾修炎也暗自疑惑,知道天珠莲在幽山的,也就邪教,乔音音和他,莫非邪教之中已有内鬼,非要置秦湛于死地不可,不过他并不在乎秦湛生死,但他一死,能让邪教大乱,正中他的下怀。

“依你看会是谁?”乔音音呆了半响,摇头道:“我不知道,如果找不到天珠莲只得另寻其他法子了。”

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音莫要被此人蒙骗,天山雪莲就是你身边之人烧毁的,他在江湖上也是个名声显赫之人,贼喊捉贼,岂不羞愧。”

乔音音听到声音,身子剧烈一震,竟是师叔,他怎么来了?

顾修炎面色一变,冷眼瞧着远处踏雪而来的众人,为首的便是那日伤他的灰衣人与秦湛,身后则是行动略微迟缓的司尘雪与柳拂衣,江蝶被一教徒背在肩上,也跟着他们追寻至此,不由握住剑柄。

司尘雪久未见她,心跳蓦的加快,瞧见她披着狐裘斗篷,西斜的阳光射在她的脸上,虽是易了容,秀眉微蹙,雪肌白里泛红,依旧看得出是个俊俏的男子。她的神态但是没什么不同,而自己却憔悴了不少,脸颊也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渣,纵容知晓她眼睛瞧不见,不会在意他的容貌,奈何一见她脑海中就乱做一团,心中生出些许卑怯,不由低下头去。但转念间想起她身侧还有顾修炎这个变数,复又抬起头来,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动作。

雪地上响起数道脚步落地的沙沙声,乔音音大声道:“为何师叔会在这?你身边是不是还有别人?”

秦湛冷眼瞧着他们二人紧握的双手,这情谊真是做不得假的,怎么看怎么碍眼,双手握拳,指甲深陷掌心,缓缓道:“这儿可有不少人,你问的是哪一个?”

乔音音心下慌乱,怎么连秦湛也来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江蝶此时也从教徒的背上下来,拄着拐杖朝着乔音音道:“师姐,还有我和尘雪哥哥,你身边这人不是个好人,你快到我们这来。”乔音音听见小蝶的声音,先是一喜,随后疑惑的皱眉:“小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佚奴他不是坏人。”

她语气温柔,言辞里充满了对顾修炎的信任,秦湛听闻握紧拳头,眯着眼冷冷一笑,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周围皆是邪教的埋伏,定要让他今日插翅难逃。

江蝶着急的说道:“师姐你先别问这么多,赶紧到我们这边来,我......我受了伤,快要疼死了,你快来给我看看啊。”

萧月疏原本以为江蝶内敛不善言辞,没想到他此刻倒是古灵精怪的紧,微微勾着唇,有趣。

“啊?伤到哪了?我这就过来。”乔音音一听见小蝶受伤,心中又是疼惜又是自责,连忙甩开佚奴的手,急着朝小蝶奔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她身体一怔,疑惑的回头。

顾修炎目光始终不离开她的脸庞,甚有痛楚,可是乔音音瞧不见,只是说道:“佚奴,没事,那是我的师弟,他受了伤,我得去看看他。”

“不要过去。”顾修炎唇色惨白,他低低哀求着,莫名令乔音音感到一丝古怪。

“顾宫主,请放开我的师侄。”萧月疏此时却站出来说道,心情大好的看着那人杀气斗起,眼光与他相接,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顾宫主......师叔你在说什么?这与顾宫主又有何关系”乔音音心中咯噔一下,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明显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