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石大师。”

万毅颤声叫道。

石烂喝了口茶,看向院子里,那老太太立马低下头,接着消失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你还记得你梦里她说的那句话吗?”

万毅点头,“我记得,她说笑啊,接着笑啊。”

“那是因为她死的时候,村里来吃酒席的人心里都在笑,想着这老太太终于死了,而如你之前看见的那般,她那八个儿子没有一个是面露伤心的,他们也在笑,在心里笑这个丢他们脸的老母亲总算是死了。”

没人一个人为老太太的死真的伤心。

万家父子对视一眼,他们哭灵的时候,声音不管是多悲戚,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人出事,所以自然也不会真的伤心……

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到那一点的万毅垂下了头,“是我的错。”

“你真的知道错吗?”石烂看着他。

万毅点头,“我愿意赎罪,这次还是找道士吗?”

“要想送走这位老太太,可不是请道士那么简单,你们没发现她的眼睛是血红的吗?之前在你们家里捣乱的那一家三口虽然也是鬼,可双眼没有这么红。”

闻言,万家父子点头,确实如此。

“那是因为她前怨气太重,死后也无法消散那口怨气,所以即将成为厉鬼,一旦成为厉鬼,遭殃的就不只是你了。”

万毅又开始瑟瑟发抖了,他才成为父亲,半点也没想过要去死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万父也非常着急,这都叫什么事儿哟!

石烂拿出一个木头娃娃,没有上色,就是普通的木头娃娃,“滴上你的血。”

万毅二话没说便拿起旁边的水果刀给了自己手指一下,血滴在木头娃娃的脑袋上后,石烂念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接着那血便渐渐浸入那木头娃娃身体里,面上一点痕迹都没了。

万毅父子纷纷咽了咽口水,这、这太神奇了。

不过连鬼都看见过了,这点神奇也不是那么神奇,万毅心里想着。

“这个童子就是你,”石烂把那木头童子交给万毅,叮嘱着,“想送走老太太,就得搞清楚她的怨念,换句话说她想请你帮忙,只要你帮了忙,你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恩怨?

万毅听见这两个字一怔,不过也没细细品尝这两个字,他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母亲媳妇和孩子,所以当石烂送客的时候,他也没多问,带着东西便和万父一起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父子两人都有些沉默,快到小区的时候,万父先开了口,“以后咱们不做这行了。”

万毅听到这话双唇抿紧,进这一行其实容易,可真正能留下来的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打小他的梦想就是做一名优秀的哭灵人,现在让他不做了,万毅这心里是什么滋味都有的。

所以他并没有答复万父的话。

其实万父何尝又愿意离开这一行呢?

可比起家人的安全,万父宁愿舍弃自己的工作。

回到家后,万毅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张玲和万母在家有没有看见一个老太太。

张玲倒是表示没见到,可万母的脸色就有些奇怪了,见此万父连忙追问。

“我、我就是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门口站着一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万父指了指他们家大门,“我看她面生得很,头一直埋着,就问了她几句,想把人送回家,结果她直接就上楼了,走得还挺利索。”

万毅听得心惊肉跳,他按住自己的心口,看着万母叮嘱着,“以后看见了就当没看见知道吗?”

万母也被吓住了,她连忙点头。

一家人都有些沉默。

到了晚上睡觉时,万毅将木头童子放在客厅,他可不想让孩子看见这东西。

可到了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拄着拐棍的老太太出现在客厅,她血红的眼睛放在那木头童子上,接着伸出手,那木头童子便飞到她的手心……

万毅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周围风嚎嚎的。

他想拉拉被子挡着点风,却发现啥也没摸到,旁边香香软软的媳妇也见了,万毅猛地睁开眼,结果发现自己正在一家人的窗户上!

这楼至少也有二十层高啊!

万毅吓得往屋子里躲,可明明自己迈了好大一步,却发现周围的情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一惊,而窗户上映出来的身影也让万毅呆在了原地。

只见那窗户上站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头娃娃,这、这不就是石大师给自己的那个娃娃吗?!

你就是这个木头童子。

万毅的脑子里想起石烂当时说的话,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窗户上的影子也抬起手,再碰碰脸,那里面的身影也有些笨拙的戳了戳脸。

所以,他现在就是那个木头童子?

老太太需要自己帮忙,所以自己现在就变了?那老太太呢?

正想着,万毅就发现那窗户的最上方,又一双血红的眼睛,他啪嗒一下坐在地上,那双眼睛也垂下来看着他。

万毅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助您?”

成了木头娃娃后,他开口说的话都和做人的时候不一样,闻言,那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移下来,万毅这才发现那易老太太正飘在自己身后,此时对方的脑袋就凑在自己面前。

万毅也不敢往后退,开玩笑!万一这举动惹怒了对方,自己不就被拍到窗户下面去了吗?

这么高的楼层,是人没活路,是木头童子也会摔得七零八落。

所以现在的万毅十分的小心,深怕自己话没说对,事情没做好,就被老太太啪嗒一下给扔下去了。

易老太太眯起血红的眼睛,伸出手指了指窗户里面。

万毅站起身,扶着窗户,“让我进去。”

易老太太点头,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让他进去,好好的听?

万毅见自己说了后,易老太太点头,他松了口气,奋力地移开窗户,灵活地钻了进去。

这小人就是有小人的好!

在这栋楼的对面,茶轲与石烂正看着。

“先生,易老太太也真奇怪,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呢?”

茶轲无聊得想打哈欠。

看着对面飘忽着的易老太太满是不解。

“她很喜欢万毅,”石烂道。

茶轲一下就坐起来了,“她不会想把万毅带走吧?”

“万毅的寿命长着呢,”石烂敲了一下茶轲的脑袋,阻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茶轲吐了吐舌头,耐心地看下去。

万毅进了房间后才发现这是个儿童房,而床上正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他小心翼翼的来到房门处,正好房门没有锁上,还留了一条缝隙。

到了门前,他便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听声音不只一个人。

万毅从缝隙钻了出去,走了一段路便停下来装木头娃娃,这房子还挺大,从儿童房到客厅走了好几分钟。

当他走到餐桌下面的时候便不再前进,这个地方能让他看见对面客厅里坐着的所有人,听声音也听得十分清楚。

这些人他认识,都是易老太太的儿子们!

坐在最中央的,年近七十的大儿子易老大,此时脑门上有纱布,像是受了伤,所以包扎上的。

这些儿子中,最小的也五十出头了,易老太太八十八岁去世,十八岁结婚,二十岁生下易老大,一直生到三十四岁,其中第二胎还是一对双胞胎儿子,此时那对双胞胎正一左一右的坐在易老大的身旁,两人的手和易老大一样,也有纱布,做了包扎。

再看易家其他儿子,个个身上都是挂了彩的,不是脑袋,就是耳朵,要么就是手脚。

看样子像是易老太太的手段。

万毅躲在餐桌脚的后面听着。

易老大一脸后怕,“看来,是妈走得不高兴,所以现在对我们兄弟发难呢!”

坐在他左边的男人叹了口气,“肯定是怪我们在她身前没怎么回去。”

坐在另一边的男人皱起眉头,“我看啊,就埋怨我们她病了后,请外人照顾她也不把咱们的媳妇叫回去。”

“怎么回去?村里人谁不知道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啊,我们还有脸回去吗?”

“就是,这些年我在我岳父家都抬不起头,就是因为妈!”

“大哥啊,这也不能完全怪我们。”

一人开了头,另外几人便跟上了话。

听完后,万毅也明白了,当年为了养活这几个儿子,易老太太不得已做了暗娼,可不想用她这些钱养大的儿子们长大后反而开始怪她,是她让做儿子的抬不起头,所以过年过节都不愿意回家看望这个眼巴巴的老太太。

甚至易老太太死前,都是请人回去照顾她,亲人一个都没回去,一直到保姆打电话说老太太死了,他们才一起回去为老太太料理后事。

人死后,不得不说,易老大这个几个儿子纷纷松了口气,人都死了,村里那些暗地里说闲话的总要闭嘴了吧,可谁也没想到,这人没死的时候,大家还是暗地里说,现在人死了后,他们的嘴就和没说过话一般,到处咧咧,这不,搞得好多人都知道易老太太生前不干净。

也让易老大等人打定主意以后不回乡下了!

可刚从村里回来,这一个个的就受了伤,刚开始觉得是意外,可慢慢的就发现不对劲儿,半夜的时候家里总有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初此之外还有易老太太叫着他们各自的小名儿。

这让他们身心疲倦,最后相约来到了易老幺的家里,想商量商量,怎么样才能让易老太太不再缠着他们了。

万毅越听越难受,老太太做那事儿的初衷难道不是为了养活这些儿子吗?!别人可以指责老太太,可以痛骂老太太,可作为亲儿子,作为被老太太忍着羞辱赚钱来养大的儿子们却没有资格、没有立场指责辱骂易老太太!

越想越生气的万毅吐出两个字,“垃圾!”

“什么人!”

万毅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正好是易老大他们沉思的时候,没人说话,所以显得他这两个字十分“悦耳。”

“大哥,你是不是幻听了?”易老幺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他心里不相信,也是不敢信,所以看向询问的易老大。

易老大站起身,一脸严肃地看向餐桌那边,“我听见了,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有些怪异。”

“我、我也听见了。”易老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捂住脸,“大哥,娘当年也不是故意走那条路的,我们……”

易老四这话让想要走到万毅这边一探究竟的易老大停住了脚,他抿了抿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兄弟也看向易老四,易老四的脑子好,所以念的书最多,现在是大学教授。

易老四一脸痛苦的抬起头看向易老大,“那年,娘带着我去找老村长,想要我也能读书,但是钱不够,所以想问问钱能不能一点一点的给,老村长说可以,他甚至可以先把钱给我垫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