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地跟石烂道了别,然后与同样害怕的胡一鸣一起下了山。

“那个男鬼好厉害啊,”路上胡一鸣说起石烂,“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抓翠儿呢?是不是他和翠儿都是鬼?”

都是同类嘛,又住得近,所以不好意思下手。

巫友民闻言脑子顿时清醒了,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翠儿?你让他抓翠儿?翠儿是你媳妇啊!你不是说只是想问问翠儿她缺什么,为什么会缠着你吗?”

胡一鸣脸色一僵,三言两句便打发了巫友民,然后扶住脑袋作出头疼的模样,从小路往自家走去。

待在原地的巫友民沉默了许久,最后又回到了山上。

“咚咚咚,有人在吗?”

已经“敲”过一次门的巫友民这一次显得从容多了。

石烂见到他有些高兴,“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新客人吗?”

巫友民跪在他面前,红着眼睛道,“大人,您刚才说有女鬼向胡一鸣讨债,我想请问您,那女鬼是不是他媳妇黄翠儿?”

石烂手微微一扬,巫友民便感觉自己被风扶起,从跪到站。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石烂看着他,“阴间有阴间的规矩,阳间也有阳间的规矩。”

巫友民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住脸大哭起来。

他就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还死得那么难看,可大家都说翠儿是生孩子死的。

他也就信了。

第一次有人在自己面前哭,石烂有些无措,他看着比孩子还哭得厉害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打了个响指,随即一群五彩斑斓的鸟儿便出现在巫友民的身边。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似乎有安抚的作用,不多时巫友民便平静下来了,他看着周围的鸟儿,似乎明白了石烂的用意。

他抬头认真看着石烂,发现这男鬼虽然是鬼,可长得却比他们人好看,而且也比人更善良,他突然不怕对方了。

“我给您买床,您能接我这单生意吗?”

石烂看了眼巫友民的兜儿,“可是你很穷,没钱买床。”

里面只有十几块钱。

巫友民:……

“我、我会赚的!很快就能给您买床过来了!”

石烂围着他转了一圈,把巫友民紧张得不行。

就在他以为石烂会把自己这个穷鬼挥出去的时候,对方才道,“人类做生意的时候,身边都会有助手,我让你如愿,你做我的助手还债,你愿意吗?”

“愿意!”

巫友民二话没说便同意了。

答应后,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做您的助手,我需要做什么呢?”

石烂背着手,一本正经,“当然是给我招揽生意,等我有钱了就买床睡觉啊。”

巫友民:……哦。

深夜。

巫友民坐在床上,看着手臂上出现的红点,那是石烂给他的印记。

“哥,你怎么了?”

巫友国虽然笨,但也不是傻子,巫友民一回来他便觉得对方不对劲儿。

“没什么,”巫友民拉下袖子,一把将灯给关了,“家里还有黄钱纸吗?”

“有啊,你要干啥?”

“你别管,我出去一趟。”

巫友民说着便摸着黑出了房间,然后拿走了香烛和黄钱纸出了家门。

他跪在黄翠儿的坟前,烧着黄钱纸,流着泪。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石烂一直瞅着他。

巫友民喜欢黄翠儿,非常喜欢,即使黄翠儿是个傻子,是个脑瘫姑娘,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喜欢她。

巫老婆子知道他的心思,她虽然恼怒儿子喜欢一个什么都不懂,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姑娘,可还是去找黄翠儿的爹娘,想如儿子的愿。

可黄家看不起他们,说什么他们家邪门,自己姑娘这样了,要是嫁过去以后更邪门。

除此之外黄家要钱,黄翠儿虽然不能自理,可是她长得很白嫩,笑起来的时候可爱极了。

那时候家里太穷了,五百块他们拿不出来。

巫友民为了凑够钱跑去县城给人擦鞋,扛东西,做的都是脏活累活,好不容易攒够钱回家,却看着身着红衬衣的黄翠儿被胡一鸣高高兴兴地背回了家……

黄翠儿嫁给了胡一鸣。

但是胡一鸣并没有给彩礼钱,黄家说看中的是胡一鸣对女儿的好,钱不钱的不重要,只是要一个试探而已。

巫友民被拒绝后傻傻地去赚钱,可胡一鸣被拒绝后却是每天上门报道,逗黄翠儿开心。

巫友民输了。

黄翠儿怀孕是让人没想到的,毕竟她这样的姑娘很难有孩子。

可黄翠儿的死,却是村里人想到了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一般的女人都很难挺过去,更别说黄翠儿这个特别的姑娘了。

黄钱纸一点一点的被火吞噬着,在夜里发出诡异的燃声,石烂看着躲在坟前瑟瑟发抖的女鬼微微一笑。

友善的微笑在强大的实力下被女鬼当成狰狞的试探。

黄翠儿浑身一颤,把自己缩成碗大小的鬼团,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石烂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几眼,最后指着哭成狗的巫友民,“这是我的助手。”

他罩着的人,见面可以但是不能伤害对方。

黄翠儿即使变成鬼智商也没高多少,要不然也不会在变成孤魂野鬼五年后才找胡一鸣报仇。

等石烂走后,黄翠儿伸展着鬼身,变成正常人大小,做了鬼的好处就是挣脱病魔的束缚,和正常人一样能走能跳,但这都得在她鬼智清明的情况下。

一旦她发狂,鬼身就会和死时那般恐怖。

她记得巫友民。

黄翠儿飘到巫友民身前看着他,除了家里人外,没有外人哭过她。

巫友民只觉得周围突然冷了不少,他擦干眼泪,从兜里拿出一两片叶子,这是石烂给他的,用这叶子擦了眼睛,就能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鬼。

“翠儿……”

擦了眼睛的巫友民呆呆地看着差一点就贴住自己脸的黄翠儿,痴痴地叫道。

黄翠儿疑惑地歪着头,“你、看得见?”

声音和她活着的时候不一样,带着又僵又冷。

巫友民的眼眶又红了,“看得见,我看得见。”

短暂的发神后,巫友民想起正事,连忙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胡一鸣害死你的?!”

一听见胡一鸣的名字,黄翠儿的身上便传来浓厚的血腥味,接着血泪便从她青白的脸上滑落下来。

刺耳而充满仇恨的声音传进巫友民的耳里,“是他!是他!”

坟山周围的杂草随着狂风摇曳着,黄钱纸的灰烬也随着风散在空中。

黄翠儿生下孩子时并没有问题,问题出现在生完孩子后的第三天,得了儿子的胡一鸣喝了酒,然后和她同了房。

那种疼即使做了鬼,她都记得!

第04章

妇人生完孩子后,身体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来恢复精气,也就是所谓的坐月子。

这段时间除了一些基本的忌讳外,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同房,这时候同房会给妇人带来难以想象的伤害。

黄翠儿被胡一鸣折磨了一晚上,那天夜里胡家的其他人就跟聋了似的,没人过来阻止他,在他们心里,孩子是最重要的,况且黄翠儿没奶喂养,胡母对此十分不满。

第二天早上胡一鸣醒来的时候,黄翠儿的全身都肿了,类似水肿,却比水肿更厉害,而且发了高烧,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死。

偏偏这个时候胡母说黄家来人了,胡一鸣害怕黄翠儿乱叫,所以将被子盖住了她的脑袋,结果用力过度,将黄翠儿活生生的捂死了……

滴答……滴答……

水流声传进巫友民的耳里,他抬头看过去,只见黄翠儿浑身散发着黑气,青白的鬼脸上全是痛苦,血水正从她的下身流出,滴在地面上。

“翠儿……”

巫友民扶着坟堆起身,轻轻唤道。

可黄翠儿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现在正在重复当初死时的痛苦,周围的树木开始晃动,奇奇怪怪的的声音从周围传来,似乎在看好戏又喜欢在安抚她。

“啊!”

一阵尖叫后,黄翠儿飘向了胡一鸣的家。

巫友民连忙去追,可天太黑了,压根瞧不见不说,还被脚下的野滕草绊倒险些磕掉了牙。

“翠儿!”

巫友民捶地痛叫道。

胡一鸣这会儿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这些天被黄翠儿的鬼魂弄得疲惫不已,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清静一下,自然不会放过。

嘎吱……

冷风将木窗户轻轻吹开,一阵阴风窜进屋子,胡一鸣皱起眉头,手无意识地抓了下被子往脑袋上一盖。

更大声的呼噜从被子下传来。

可没多久,胡一鸣感觉盖在自己脸上的被子有些湿润,而且鼻间也嗅到一股子怪味儿,腥得很。

味道实在是太大了,他正想把被子掀开透透气时,却听见有什么滴在被子上面,发出轻轻的震声。

像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