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道人离开的时候,手赠一物,神秘兮兮的放在他手心,又替他握拳攥紧,然后擦身而过,渐行渐远渐不见。

但就在他经过他身侧时候,语速极快的低语,悄悄咪咪说道,“少年心慈,不忘过来救我,可惜道士手无长物,拿不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相送,就把这东西拿着吧,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可免你一场灾厄,很是熨帖管用,可要藏好了。你还要牢牢记得,兰佛寺山脚有家杏林春图的医馆。”

见生瞥了眼,眉心险些皱成川字,随手往兜里一放,也不敢耽搁,快速回到海清社。

一路潜行。

悄然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现在有个跋扈的主子,他不再独居一隅,而是住进了海清社大本营。

这个风景优雅,海风松爽的莺燕聚居之地,令到宁海,甚至偌大帝国,不知道多少男人沉醉不知归路,可他一直不习惯,总也抛不掉这种类似丛林杀手猫科动物一般的隐行习性。

真正的刺客大家,一定是慎心静守,不为环境所动的。

内心的浮躁和不耐,当然不是因为看到别人多金奢靡,倚红偎翠,而自己朝不虑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

处处灯红酒绿,听到那些嬉笑喧嚣之声,就忍不住下意识皱眉,自己到底不是个真正当刺客的料。

至少他觉得自己的心,不在这上面。

又或者,不适感觉,纯粹源自那只只知道伸手索取,状如永不知道餍足的饕餮的女子沈二娘?

自他住进了这座位于近海孤岛的顶端消遣之地,那个女子来得益发频繁。

从以前令他假装恩客进去她房间,已经演变到简直恨不得夜夜躺在他房间里。

他进入内庭,走向自己那间湖畔竹林处的木皮屋时候,只希望今晚那个女人不要来。

最近多事,他希望自己沉心独醒,好好的利用一个晚上,独自梳理下头绪。

但她还是来了。

非但来,还光明正大的来,光明正大的独倚门扉,满脸魅惑风情,可眼神漠然,凉凉的看着他,“见生,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海清社是什么地方,你有事无事到处瞎逛什么?”

好你个小浪蹄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见生心头暗啐,好个须臾离不开男人的小浪蹄子!

但当然他不敢不把她当回事。

他垂着头,都不想去看她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低低说道,“我只是出去买点东西……你好歹是这里的主人,你巴巴的守在一个保镖的宿舍这里,还这个样子……注意点啊,你不怕风言风语,但我怕你那些恩客回头找过来,将我手撕了。”

“行啊你,避而不答,还敢顶嘴,反过来责备起我来了!”

沈二娘直接攫取住他的手臂,往里拉扯着,愠怒低叱,“进去,赶紧的,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猴急成这个德行,现在连半点遮掩都不要了么?

他手上无剑心似铁。

他眼角余光透过门口,越过竹木花丛草丛,瞥向湖畔某处,又聚敛回来,看着这个怒气冲冲,肆无忌惮,将自己往自己屋子里拖拽的女人。

他心头烈火熊熊。

若没有妹妹被钳制住……你沈二娘现在已经死了。

若说到杀人,他对死于手里的三十人之中任何人的杀心,都没有对眼前女子的强烈。

见生任她拉扯进去,心头屈辱到了极致,这样他不独是她杀人的奴才工具,也从另外一个角度彻底沦为了她的玩物工具。

他有反抗的能力,偏生他却不能反抗,只能任人鱼肉。

但直到走了进去,真正回到自己房间,看清楚里面的景象。

他才明白,事情好像有些不寻常。

他甚至情愿被她欺凌,也不情愿面对眼下的情形。

他的主子大剌剌坐在他那张临窗木桌子边上的椅子上。

见生当时就心头一紧,背脊开始渗冷汗。

大抵是嫌弃纯粹的木质椅子硌得慌,她还在椅子上垫了一层软护丝垫。

木桌子上摆着个果盘,里面盛着,少年见过或没见过,但从没吃过的名贵珍稀水果。

女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将那些晶莹剔透的果子,挨个往嘴里抛送。

每一个果子入口,她贝齿如钳,都恶狠狠的咬下去。

明明他进来时候,女子视若无睹,连他半眼都不瞅,但他总能感觉她似心头憋火,无处发泄,俨然已将那些果子当他来啃噬了。

沈二娘已肃立在一边,看着他的表情,又空洞,又哀怨,还混着怜悯。

气氛逼仄,女子默不作声,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却仍然别有风味,看得令人生怕,又另生某种异样感觉,仿佛心上有清风和煦,烈阳暖融融照耀!

都不知道已将多少果子抛入口中。

他还是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也因为忐忑不安,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她没看他,所以他便第一次默默留意她的表情变化。

好像还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他才发现,他的主子五官精致而柔和,单个器官看起来,并无太大特色,可糅合一起,就恰好组合成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还越看越耐看,他穷搜枯肠,发觉言语无力,他居然找不出来形容这女人这样的脸和风情的词语来。

一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看到后面,沈二娘,甚至他妹妹,似乎都比她逊色不少。

但她却是个终究可怕的跋扈女子!

见生不是没见过没听过她折腾丑奴时候的动静和场景。

虽然白日里他的主子早有说辞,说丑奴苏童,变成如今这个丑陋模样,是金家那个女子纵火所致,但见生总直觉跟在余芳菲的身边,就算不是丑八怪,他见生迟早也会变成另外一个意义上的“丑奴”。

少年心头剧烈不安,头皮发麻,因为她益发迷人的风情,却已经迟疑着,好不好开口告诉她,吃果子有时候最好吐一吐皮和果核。

然而就在这时候。

噗!

那如樱檀唇轻启,果皮与核,纷飞如雨,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