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和林木节的遇见是短暂的。他和王思语吃完饭便离开了。全程没怎么说话,倒看到王思语小心翼翼的赔着一张笑脸。

他们或许很快就会结婚了。他用尽办法摆脱我,不就是想要婚姻来保证前程似锦吗?

孩子没了,对我是致命的打击。对于他,也许就是最平常的小事。他可以从容的吃饭,从容的工作,从容的和我擦肩而过,而没有任何负罪感。我没有他那样洒脱。我需要疗伤的过程。

张宇有时候也会来看我。他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人虽然从鬼门关回来了,而魂魄貌似还在孟婆那里。他想办法让我开心。又或许是妈妈让他来的。

妈妈和他都害怕我会做傻事。会想不开。

其实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我对活着虽没有多大期望,但对死也不那么渴望了。

我还有妈妈需要照顾。我应该做个听话的女儿,而不是事事让她操心的女儿。

每次张宇来接我下班,王晓就会笑着打趣我,黄珈蓝,你看,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我只得一遍遍的解释,那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仅仅是普通朋友。

王晓明显不相信我的解释。

“他坐在那里等你下班,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如果是普通朋友,谁有那么大的耐心?要我说,碰到这么好的男人,千万不要错过了。人家长的一表人才,又是医生,职业也体面,配你这个服务员绰绰有余了。你还挑什么啊。是我早就嫁了。”

“既然你这么钟意他,等有机会我对他说,我有同事暗恋你呢。”

王晓的脸一下子红了。装作生气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人家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

“我们从小玩到大,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想做恋人早就做了。只可惜我们只适合做朋友,无法上升到恋人阶段。我只把他当做好兄弟看待,可从来没把他当恋人看待。还有,我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总说我做事毛燥,爱听信其他人的话,被骗了都不知道。”

“哎呀,哎呀,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看不上。”王晓捂着嘴巴笑。

怎么感觉越解释描的越黑。

有时候下班早,没事可做,我也会到医院找张宇。

平常我会提前打电话给他,问他忙不忙,顺便告诉他,我下班了,可以去医院找他。

他便会站在医院门口等我。

在医院里,我也不闹,很安静。看他给病人复诊,查房,询问康复情况。因为是和我不一样的圈子,我带着很强烈的新鲜感。也很专注的去听他和病患的聊天。

但那一天,因为饭店的生意太好了,食材被用完了。打扫完卫生。领班提前给我们放了假。

我没有给张宇打电话,便去医院找他了。想给他一个惊喜。

市人民医院其实蛮大的。那么多科室,走在里面,就像游走在迷宫里。我向来没有方向感。记性又不太好。他有时候在住院部,有时候在急诊,有时候又在会诊。

我没问他在哪儿,自顾自在医院里走着。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周围全是陌生的环境。遇见的人也越来越少。

我拿出手机想要搜索自己的方位。

突然我抬起头,远远的看到张宇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并肩从对面的一栋楼里走出来。他们聊的很专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应该和病人有关吧。

为不妨碍张宇工作,我没有让他发现,便躲在了一颗树的后面。总觉得和张宇走在一起的医生格外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楼。突然我想起来了,这是遗传学的办公大楼。在林木节告诉我,他和我是兄妹关系时,我打听到这家医院哪里可以做血缘关系鉴定,便偷偷来过这里好几次。但是我都没有勇气去做这个鉴定。因为我真的好怕林木节说的是真的。如果我和他真的是兄妹…这个结果我无法接受。后来我想来想去,便放弃了做鉴定的决定。我倒宁愿他是骗我的。

只是没想到张宇竟然和这个科室的医生这么熟悉。

早知道就拜托张宇帮我做一份血缘关系鉴定了。

我在医院里晃荡了很长时间。可能因为去的次数多了,有很多护士都认识我。

看到我,都会和我主动打招呼。

“黄珈蓝,你来了,是来找张宇的吧。”

我点点头。

热心的护士便会告诉我张宇在哪儿。

从她们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我知道她们肯定也误会了我和张宇的关系。

刚开始还会解释,后来说的多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的节奏,便不在过多辩解了。但我去医院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有时候我也会向张宇说起,让他不用去接我下班了。反正上班的地方离家又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走丢了不成。

张宇笑笑说,还真怕你走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毫不客气的回击。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弱智。”

沿着那条小路,我在医院又晃荡了一圈。其实还是蛮好奇自己的身世的。如果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是妈妈在医院收养了我,又或许真的如奶奶所说,妈妈出轨了。小时候我就因为和爸爸长的不像,才被奶奶扫地出门的。

记得林木节曾对我说起过他爸爸是个特别花心的人,在外面找了很多小三小四。妈妈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

无聊时,我总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让我更难过以外,并不能缓解目前糟糕的困境。

我一边无聊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头,一边犹豫徘徊着要不要亲自做一份血缘关系的鉴定。其实心里还是有一点期盼的,或许是哪里搞错了,才被他认为我和他有血缘关系。

我没有去找张宇。而是走出了医院。

趁着今天的空闲,去找林木节要几根头发。

我不信他手里的那份鉴定报告。

我要亲自做一份,才肯死心。

如果他真的骗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如果他没有骗我,我又该怎么办。

这两种结果对我来讲都是最难堪的。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去面对。可是藏在心里总不是办法,因为我始终对他抱有希望。就像每次在梦里那样,他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雾,我伸出手为他抚平那层悲伤的雾。他近在眼前。他触手可得。他并没有离开。

因为不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的人很少。空荡荡的让人难过。

我低垂着头看着手机。却没有勇气拨通林木节的号码。

因为我好害怕他不想见我。

其实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我们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相爱过。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但是记忆却无法掩盖躲藏。

如果当初我没有不顾一切的回到那座靠海的城市找他。

如果不曾看到他还保留着我们初遇的那张画。

如果在妈妈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地时,我没有选择去到那家工厂做暑假工,

如果我不曾向他签订了六年合约…

如果我不是黄珈蓝,和他妈妈长的没有半分相似,一切会不会不同。

公交车载着我向前行进,我的整颗心随着车身摇摇晃晃。

从公交车上下来,仍觉得像在梦境一般。

我不该来这种地方。

这家工厂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越挣扎,越难忘。

工厂门口种的花随着十月深秋的到来在慢慢枯萎。

宣传栏里的照片又换了一批。不知道何时拍的,何时换上的。照片上的人笑容依旧。我并不认识这些人,他们鲜活的存在这家工厂里,奉献着自己的一生。

我想进去,却被门卫大叔拦下。

“你找谁。”

“我…找…林木节。”

“你是说林总?”

才两个月不见,没想到门卫大叔已经把我忘了。

“是。”我点了点头。

“有预约吗?”

“没有。”

“那我可不能随意让你进。”

“我找他有事。”我求着他。

“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通融。厂部有规定,闲杂人等不能入内。我认识你,你是…那个…”他将头偏向一边,费力的想了想。

“你以前是林总的秘书吧。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我还问了林总。林总说你不做了。也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原因离职的。但人各有志嘛,对不对。怎么,今天回来找林总…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

只得撒了谎。

“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还没有向林总交接的清楚,今天刚好有空,来这里说清楚。”

“哦,哦,是这样啊。既然为了工作上的事,那你就进去吧。”

我忙对他说了谢谢。

我踩着楼梯的台阶上楼,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我这么贸然前来,他应该会惊恐吧。凭空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出来,估计他都已经茶饭不思了。生怕我会把这件事抖到媒体面前去,让他颜面尽失。又加上我们还有一段不伦之恋,他是连见到我都觉得恶心吧。

反正我想好了,如果鉴定出来我真的和他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威胁他,强求他对我有什么补偿。我也不会追究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我会带着妈妈离开这里。离开一切让我们伤心的根源。我会重头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