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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脸埋进碗里,这样,他就不会看到我脸上悲伤的表情。
时间真是无情的东西。凉皮的价格已经由三块涨价到10元,也已经不是曾经的味道了。
多想时光能够倒流。让我们回到天真无邪的幼年时代。
那时候我总是嘲笑他吃凉皮太慢,害我要等他半天。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或许他根本就不喜欢吃凉皮,只是因为我喜欢吃,所以他便陪我吃了。就像张静陪我吃炒面一样。
他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慢吞吞。
“我已经拆开看过了。”他说。
“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和同事根本追不上那两个吃霸王餐的人。”我不想和他讨论关于血缘关系鉴定的问题,此时的我只想当一只鸵鸟,将头深深的埋进沙土里。躲一时算一时。本来那位女同事为想向他表达谢意,毕竟抓到了吃霸王餐的人,就有了付钱的人。她的工资就不会抵扣餐费了。想请他吃饭,却被他婉言拒绝了。说自己有约在身。然后望了我一眼。我只能附和着说,是,是,我们约好一起吃饭的。
“哦,哦,那既然这样,有空我们下回再约。我也不留你的电话号码了,反正我和黄珈蓝是同事。什么时候有空让黄珈蓝告诉我一声。”
说的好像我和他的关系有多亲密一样。我们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张宇一直是热心肠的人。当时即使我没有在场,他也会奋不顾身的追上去的。
“其实,你早就知道结果,对不对?”他根本不理会我的逃避。单刀直入将话题引到我最敏感的区域里。
“张宇,我还有两口就吃完了。”我说。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他声色俱厉。
我突然沉默了。
“结果真的很让我意外。”他接着说道。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像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一声声都让我的心跟着抽紧。
我再也吃不下剩下的凉皮了。
“蓝蓝,你不该如此懦弱。”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他说的没错,我不要再当缩头乌龟了。是我要去做鉴定的,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应该有胆量承受。而不是一味的退缩。今天一连串倒霉的事情发生,让我的心情也变得特别糟糕。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拿起那份文件袋。紧张的连呼吸都变得凝重。比高考那年去查阅分数还要惊慌,激动。
我打开那张血缘鉴定书。
上面有很多遗传学的专业名词,我根本看不懂。只注意到了末尾的几个大字。
鉴定结果是我和林木节竟真的是兄妹。
张宇说的没错,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承认。活在为自己假想的躯壳里。我宁愿他是在骗我,不愿承认我和他会有兄妹关系。
“我没想到你真的和林木节存在血缘关系。蓝蓝,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可是你已经不在向我吐露心事了。包括你和他是怎样开始的。当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时,我无法接受,就像现在我无法接受你和他是兄妹一样。”
我忍着不哭,泪水还是流下来了。
“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对不对?在我发生那场医疗事故时,患者家属提出要用60万平息这件事。我们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你却有办法筹到这笔钱。当我知道你是从林木节那里借到的钱款时,我内心五味杂陈,特别不舒服。可是我没有办法。但我也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一切能回到过去,我倒希望自己哪怕将一辈子的职业生涯搭进去,也不想要你为我做任何牺牲。我们一起长大,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开,可是有一天当我转过身,那个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你再也找不到了…或许是成长让我们付出了代价。”
张宇的话不断在我耳边飘荡。可我像没有听到一样。我的世界崩塌了,被重置了。那份血缘关系的鉴定报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已经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了,没想到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结果时,却比过去更痛了。
如果我面前有一道悬崖,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不去挣扎命运设下的不幸。
我和林木节原来真的是一场孽恋。
我曾引以为傲的爱情竟是最难堪的过往。
“蓝蓝,林木节明知道你是他的妹妹,可还是放任你在外面不管。毕竟猛然冒出个妹妹出来,外界会怎样看,在林家应该给你怎样的名分,你的出现可能会改变林家的遗产继承。所以他不会把你曝光在新闻媒体前。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桩丑闻。经过这件事,你应该看清他的为人了吧。他就是这么自私。拿你的感情当儿戏。你为他哭,值得吗?”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放不下。
泪眼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张宇穿着淡蓝色的外套。他的脸隐没在昏暗的灯光里。
“蓝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一定要认清这个事实,在利益面前,林木节肯定会放弃你。而且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我不相信林木节会那样对我。
他为我取消了订婚,尽管因为那件事让他的处境变的很艰难。
张宇不知道我和他经历过什么?他只是局外人,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我和林木节之间的感情。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么多天挤压在心里的不适感猛然爆发了。
我想妈妈应该知道真相。我不可以像无头苍蝇那样对未知的谜底猜来猜去。即使让我的心在痛上一百回。我也要知道真相。
我慌张的站起身,哭着从凉皮店离开了。张宇在我背后大声喊道,蓝蓝,蓝蓝…
我没有理会他。
我只想快点回到家,快点找到妈妈。
心脏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残忍的啃咬着破碎的心脏。五脏六腑就像掏空了一样。
街上车来人往。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横冲直撞,我忘了应该叫一辆车送我回家,也忘了搭乘公交车,就那样跑着回了家。像对某种情绪的发泄,我一边跑,一边哭,路人好奇的观望我。
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时,整个身体都快累的虚脱。我站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虽然只有三条街的距离,仍觉得遥远的犹如天涯海角一般。我想着那份鉴定,想着死在我肚子里的孩子,想着林木节的脸…这些在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原来都是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啊。让我快要窒息。
下午我曾打电话给妈妈,说不在家里吃饭了。她便没有做我的饭菜。我走进来时,她正打扫着厨房。佝偻着腰,将灶台上的油渍擦干净。
我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她在转身时才发现我,明显被吓了一跳。
她应该看到了我脸上的泪痕。红肿的双眼。
“怎么了,蓝蓝。”妈妈关切的问。
“妈妈。”
我一下子扑在她的怀里。不在乎她手上还拿着抹布,围裙上还有洗不掉的油污。
只有躲在妈妈的怀里,我的灵魂才会得到片刻的安静。
在餐饮店上班,平常也遇到过刁钻的顾客。那些委屈我能一个人消化的了,唯独关于林木节,就像在我身上挖走了一块肉那样疼。好像随时都会把我打垮。
“怎么了?蓝蓝。”
“妈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哭着问出这句话。妈妈的身体明显一怔。
“你说的什么傻话,你怎么会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可是…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和林木节扯上血缘关系。”
“林木节?”妈妈不相信的反问。
“是,我也不相信。估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我和他存在血缘关系。可是鉴定结果就存在那里。妈妈,我该怎么办?我们是兄妹关系,可是我还怀过他的孩子。我这一辈子完了,真的完了。”
我哭的越来越凶。
妈妈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
“傻孩子。”
我说的话让妈妈听的云里雾里。
等我的心情平复了。她才问我,为什么会向她问出这句话。
我将鉴定报告拿给了她。
她看完后,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以为只要她不说,我就会永远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可世上的事谁说的清呢。越是想要守护的东西,往往最不堪一击。
她沉默了。
我摇晃着她的胳膊。
我不想在被隐瞒下去了。
爸爸去世后,奶奶曾对妈妈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带着这个野孩子滚出我们黄家。把我的儿子害死了,难道还要克死我吗?”
“我就说这孩子长的一点不像我们黄家的人。你看她看人的眼神,真让人害怕。”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哭,你有什么资格在我儿子的墓前哭,你看看你做的事对得起我的儿子吗?赶紧带着野孩子滚出去,滚的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在看见你们。”
…
…
爸爸的葬礼刚结束。奶奶就把我们轰出了家门。邻居们都对我们指指点点。
妈妈俯下身,将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来,她拉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抓的很紧。很紧。顿时感觉自己的手指就要碎裂一样。很痛。可是我没有叫出声。因为我知道当时的妈妈比我还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