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煊撤退得极快。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撤退了。当虎牢关失守的消息一经传出,短短的三天时间,曹煊便带领着驻扎洛阳的军队,一溜烟地撤入到了潼关之内。而在此之前,大量的物资钱财,已经被源源不断地运往了长安。

曹煊驻扎洛阳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并没有经营洛阳的防守,他很清楚,如果虎牢关守不住,洛阳再怎么准许备也是守不住的。所以,他进驻了洛阳之后,只做了一件事,搜刮钱财,物资。

最后几天,曹煊彻底撕下了面具,大军出动,管你是富家大户还是平头百姓,家中资财几乎被扫荡一空。只要能带走的,统统都带走了。

小虫作为第一支抵达洛阳城外的唐军骑兵将领,看到的不是戒备森严的防守,而是敞开的洛阳城门,视线之内,居然没有一名梁军士兵。

这让一众唐军骑兵面面相觑。不过片刻的犹豫之后,向来胆子泼天大的小虫留下了一半骑兵在外警戒,自己则带着另一半,顺着大开的城门,进入洛阳。

大唐的旗帜在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插上了洛阳的城门楼之上。

宽敞的青石板街道之上一片狼藉,根本就看不到人活动的踪迹,马蹄敲打青石板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让小虫颇有一种身处鬼域的感觉。

一只狗子在街角的拐角处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小虫等人,见到小虫的目光扫过来,竟然一声哀鸣之后,夹着尾巴狼狈逃走了,倒是让小虫好一阵子愕然。

行至十字路口,见到了紧闭的坊门,小虫示意一名手下去敲门。

咚咚的敲门之声,可以听到内里有轻闻的骚动以及压抑的喘气之声,却始终没有人来打开坊门。小虫有些不耐了,纵马上前,抽出腰间马刀,哧地一声插进门缝之中,用力向下一摁,锋利的马刀切断了门栓,坊门顿时洞开在小虫的眼前。

看到内里的状况,小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坊内街道与外面的主街道的情况截然相反。内里,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看到小虫等一众骑兵,只是眼神麻木地抬头瞅了他们一眼,便又了无生气地低下了头去。

“坊正在哪里?”小虫厉声喝道:“我们是大唐右威卫属下先锋,伪梁军队已经被我们击败了。”

连声喝问了数遍,一名四十出头的汉子才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叉手行礼道:“这位军爷,坊正已经死了,前几天梁军劫掠,坊正阻止他们抢掠坊民粮食财物,被梁军当场砍死了。”

“你是?”小虫翻身下马,走到哪人跟前。

“以前跟着坊正做些坊里杂务。”汉子有气无力地道。

小虫掀了掀眉毛,“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坊正了。把这里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

“军爷,我们饿了好几天了,委实是没有力气。”

小虫回身,将战马上携带的食物取了下来,又下令所有骑兵将自己携带的干粮尽数取了出来,然后又让人传讯,命令城外骑兵尽数进城,集合这千余名骑兵身上携带的干粮然后尽数赋予了这名新上任的坊正。

这个坊里,聚集了万余名百姓,干粮虽然不多,但却也足够让人度命。

半个时辰之后,小虫终于弄清楚了现在洛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了。

数名哨骑飞奔出城,向着虎牢关方向急奔而去。

两天以后,裴矩带着大批的粮草率先抵达。

洛阳断粮已有近十天了。

当务之急,是恢复洛阳正常的生活秩序。

至于生产,慢慢来吧!先让城里的人活下来才是正理。

直到十天之后,李泽才正式抵达洛阳。

此时的洛阳城,总算是有了一些生气。

作为洛阳城当年的长史,他在洛阳城中算是一个知名人物,他的抵达,多少是安了洛阳城内人的心,在他的组织之下,洛阳城内的秩序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

一个个的衙门开始重新设立,管事儿的基本上都是裴矩临时借调来的军人,但胜在办事利落,不拖泥带水,然后再招募一批本地人加入进来,以裴矩的名头,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有了管事的,领头的,各项事务虽然艰难,却总算是慢慢地拉开了序幕。

走在清冷之极的街道之上,李泽不仅感慨万分,当年他和柳如烟一起到长安的时候,曾在洛阳盘桓了数日,那时的洛阳,是何等的兴旺啊!

作为整个北方的商业中心,莫说是当时的柳如烟了,便是他,也觉得目不遐接。主街之上人流如炽,各色招牌幌子琳琅满目,当庐跳舞卖酒的西域美女,敲锣打鼓卖艺的江湖浪人,无一不在向初到洛阳的人展示着这里的繁华和兴盛。

这才几年啊,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李相,宫城被糟践的不像样子了,属下先将福王府收拾了出来供您暂住。”陪在李泽身边的裴矩低声道。

“就住福王府吧!”李泽点头道。

福王这个大胖子,算得上李唐宗室亲王之中一个难得的有能力的人才,当年自己来洛阳的时候,对自己也着实不错。最后也算是对得起他宗室的身份,洛阳城破之日,以身殉国了。

在李泽看来,福王李忻的死,也算是折了李唐宗室最后的一点血性了。

与洛阳城其它地方差不多,福王府内能搬走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剩下的一些搬不走的,也被砸得稀碎,踏进福王府的时候,还能看到一队队的民夫,正将一车车的垃圾往外运输。整个福王府中,显得空空荡荡的。

“曹煊这个狗贼,将洛阳城祸害成了这般模样。”裴矩恨声道。

“他没有一把火烧了洛阳城,我就还要记他一功!”李泽的看点却与裴矩有些不同,“当时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我们也是来不及阻止的。如果真这样的话,你现在的麻烦就更大了。现在还缺些什么呢?”

“李相,什么都缺!”裴矩叹道:“但最重要的,还是粮食。”

李泽点了点头:“还撑几天,在汴州休整的柳成林所部,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们随军携带了大量的粮食,而供销合作社亦组织了大批的商队和货物,也将在随后数天之内抵达洛阳。到时候,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他们走得是运河,最多还需要三天吧!”

“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裴矩不由得欢欣鼓舞起来,手中有了财货粮食,底气不免更足了一些。

“人口清点做得怎么样了?”

“城内的已经大致清点出来了,剩下了十余万人口,这些天,一些逃到城外的,听到洛阳稳定下来的消息之后,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了,估计最后一起有十五万左右吧!”裴矩道。

李泽叹息着摇了摇头,洛阳最盛之时,长住人口加上流动人口几近百万,差不多可以比肩长安,但这些年的战乱下来,人口竟然减少了十之七八,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不知什么时候,洛阳才能恢复到昔日的兴旺?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跟着我,我知道你现在每一刻都是很宝贵的。”看到李澎率人已经完全接管了整个福王府,李泽挥了挥手,示意裴矩去忙自己的。

对于整治战乱之后糜乱的地方,唐军早已经积累起了丰富的经验。当所有的百姓都被重新组织起来之后,一切便都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在官府的组织之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清理街道,挖通沟渠,休整房屋,每个人都被安排了活计,在干完了一天的定量之后,便会从官府手中领到一张凭条,然后拿着这张凭条去相应的地方领取一定的粮食,菜疏等。像施粥这样的事情,唐人一般是不做的,他们更信奉用自己的劳力来换取一定的报酬,施粥的对象,只会是那些完全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但凡你还有一双能劳作的手,那就要凭着这双手去赚取自己的饭食。

官府不养懒汉!

这是李泽一直以来对他的官吏灌输的信条。

官府的作用,就是要给所有人都找到活儿干,让所有人都能有机会赚钱。

所以当城里差不多清理整修完毕之后,洛阳城内的人,便又在官府的带领之下开始出城修建道路,挖掘沟渠。虽然很辛苦,但每一天辛苦劳作之后,都能领到实打实的粮食,却又让所有人心中无比的踏实。

特别是当他们在看到一车车的粮食,一船船的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进入到洛阳城的时候,心里便更笃定了。

不就是卖劳力吗?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生来就是靠这个生活的。力气是奴才,用了就又来。随着汇集在洛阳的军队和商人愈来愈多,洛阳人讨生活的活计倒是愈来愈多了。缝补浆洗军人的衣裳,被商人们招去当伙计等等。而官府也不再是给他们发放粮食菜疏作为报酬,而是改为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