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末将无能!”田平单膝跪地,羞惭无比。

李泽一声长笑,从大案之后绕了出来,双手扶起了田平,道:“虎牢,本是天下雄关,徐福,更是天赋异禀,这样的人,百年也难得出一个,一时输赢算得了什么?大势依旧在我们手中,徐福再强横,也不过是生死挣扎而已。”

“谢李相不罪之恩!”田平看了左右的尤勇,石壮,柳如烟的身上,满面通红地退到了一边。

李泽回到大案之后坐下,抬了抬手:“大家都坐吧!欲取洛阳,必先下虎牢,今日难得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便各自说说看法吧,如何才能尽快地拿下虎牢关?”

田平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抬眼看了一眼李泽,张口欲言,却又低下了头。他眼下算得是败军之将,实在是没脸子先开口。

见到田平的窘状,李泽却是一笑指了指他,道:“田将军打了这么久了,应当最有心得,说说得失吧?”

田平咽了一口唾沫,道:“李相,其实,其实如果不计伤亡,全军压上的话,以我军在装备上的绝对优势,是能够拿下虎牢关的。只是,只是……”

李泽点了点头:“爱惜士卒性命,这并没有错。眼下大势在我,的确没有必要拿人命去填,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并不因为自己的战功而无视士卒的性命,要知道,人的命可是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对于我们来说,士兵的性命或许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于那些士兵而言,却是一个个的家庭。这一次我在巡视的途中,见到了一户姓巴的老汉家,一家子,除了未成年的娃娃,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年满六十的老汉儿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他死之前,还清家里所有的欠帐,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点财富。”

田平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泽。

“所以说,能少死一个人,那都是好的。”李泽接着道:“攻击这种雄关,本身就是最难打的仗,如何能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之下击败敌人,我们需要动动脑筋。尤勇,你来说说吧!”

尤勇点了点头:“李相,虎牢难下,关键不在虎牢如何难打,而在于徐福这个人。此人威望素著,在军中享有极高的声誉,而且素来练军有方,因为此人是从普通的士卒一步一步地打上来的,所以历来对士卒也算体恤,所以士兵亦愿意为他死战。实际上,现在虎牢关中的梁军,士气并不高,宣武等地的陷落,已经让这些士卒惶惶不安了。如果徐福死了,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徐福个人武力惊人,在战场之上想拿下他,难度极大。”田平嗫嚅着道:“而且此人极少出城,即便出城,也是一击即走。他闭关不出,打定主意要与我们打一场消耗战,实在是有些难办。”

“那就想办法逼他出城,逼他不得不与我们进行决战!”李泽笑道。

“野战我们优势极大,只要他肯出城与我们野战,右金吾卫便有信心将他们全歼。”田平摇头道:“可是徐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么久了,他不管我如何挑衅,根本就不理会。”

李泽一笑,回头看着身侧的田波道:“田波,你来说一说。”

田波上前一步,道:“这一次李相途径宣武的时候,做了一件事。便是让宣武的各地官员,寻找那些宣武士兵的家人,只要家里有人在梁军里当兵的,便都让他们写了一封信,今天随我们来的,足足有两马车这样的信件。”

田平眼睛不由一亮。

“信里面,都是这些人的家眷述说着他们的现状,讲述着他们的思念之情,父母在期盼着骄儿回家养老送终,妻子将盼望着丈夫回家团聚,儿女希望父亲回家他们能绕膝撒娇。”田波缓缓地道:“我看了几封,着实感人,摧人泪下啊。”

“过两天,将这些信件,用投石机投入到城中去吧,梁军也是人,也是血肉铸就,也是有感情的,相信他们看到了这些信,思乡之情,思亲之意,会进一步放大梁军不稳的军心,从而迫使徐福不得不出城与我们作战。”李泽微笑着道。

“另外,我们还寻了几户人家,都是梁军的中下层军官的家眷,虽然不确定这些军官是不是还活着,但明天也可以去城下哭上一场,喊上一场。不管如何,总是可以让城内的梁军感同身受的。”田波道。

“这些人愿意过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田波一摊手道:“每人一百个银元,有的是人愿意来城下哭上这一场。”

“如果徐福决意出城决战的话,此人必然是孤独一掷,倾巢而出,所以这一战,我们也需要尽出精锐,这一战,就不仅仅是右金吾卫一家的事情了。依然以右金吾卫为主,但石壮,尤勇,柳如烟你们三部,也各调集一支精锐部队前来助阵。”李泽看着诸人道:“便由尤勇同一协调指挥吧!”

诸人尽皆点头。

石壮微笑道:“李相,徐福这个人,不若就交给我吧!”

“此战以右金吾卫为主,以徐福的个性,到时候必然会是率领他最精锐的士兵,直趋右金吾卫中军大旗所在。”李泽道。

“田将军,你不介意你的亲卫之中,多上一个人吧!”石壮看向田平。

田平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一看李泽微笑的面孔,心中却又是一凛,想想也是无奈,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的麾下,还真没有人能是徐福这个人的对手。而此战,杀死徐福是关键之中的关键。石壮以一卫大将军之尊愿意屈尊到自己麾下假扮一个亲兵,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如果自己还拒绝,那就未免对太不识大体了。

而且,正如早先自己的所说的那样,如果有石壮这样的人顶上徐福,自己麾下倒是可以少被那徐福杀死几个人,想起前两天自己与田安在同徐福交手的时候的状况,心中仍然胆寒不已。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自己与田安都是在阎王爷门前打了好几个转了。

“如此,要多劳石将军了,在下实在是惭愧!”田平站起来抱拳躬身。

“田将军客气了,石某也只不过是多长了几分力气而已。”石壮笑着还礼。

李泽很满意自己麾下的大将领这样能够顾全大局的表现。

“石壮,你到了田平中军之中,那你部由谁来带领参加这一战?”

“梁晗!”石壮道:“梁晗所部,最擅长于进攻,急如星火,动如雷霆。”

尤勇笑道:“石将军派出了梁晗,那我便派何塞出战吧!”

柳如烟本来想亲自上阵,但看了丈夫一眼,知道自己就算这么说了,只怕也不会被同意,在场的三位大将军肯定也不会同意,只得道:“我部派任晓年出战。”

李泽满意地点了点头,各部的确是拿出了自己麾下最强悍的部队了。“既然如此,那就各做准备吧。”

一天过后,右金吾卫大军再一次出动,但让城上梁军惊讶的是,唐军一改往日的进攻风格,竟然将数台投石机推到了战场的最前沿。

伴随着投石机的呼啸之声,几个硕大的网兜被投石机弹上了半空,越过了城墙,然后啪的一声,网兜在半空之中破碎,里面落下的,却不是大家预料之中的碎石弹,而是一张张飘飘荡荡而下的信纸。

一名梁军士兵有些茫然地伸手抓住了其中的一封,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已是有些变了。这封信并不是他的,但这并不妨碍他马上想到了这天上飘下来的成千上万的信中,会不会有自己家人的消息。

连二接三的这样的网兜在关上崩开,无数的信件如同下雪一般,落向了关内。

做完了这一件事,城下的唐军便开始大兵后退,连同那几抬投石机,也缓缓地退向了后方。

一名值星的梁军高级军官伸手抓住了一张信纸,匆匆浏览了一遍,已是脸色大变。呛的一声拔出刀来,大声吼道:“传令全军,不许私藏,不许偷看,各级军官,立即收缴这些信件。”

军官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到了城中各个地方,但事实却并不如军官想得那样如意,很多士卒将这些信件偷偷地藏到了自己的怀中,哪怕不是自己的。因为或者他们可以用这些别人的信件,可以相互交换到自己所需要的那一份。

“大将军,不好了。”值星的军官,在察取到事态的严重性之后,略作安排便迅速地找到了徐福。

听完了值星军官的汇报,徐福脸上的皱纹一时之间显得更深了一些,闭目半晌,才缓缓地道:“关中还有多少金银铜钱?”

身后,一名将领声音有些苦涩地道:“大将军,历次赏赐之后,关中所存,不过二十万贯了。”

“全都赏赐下去!”徐福道。

“是!”

“今天宰猪杀羊,犒赏全军。”

“军中肉食已经不多了。”

“照办!”徐福叹道:“唐军这是要逼我出城作战呢。此时,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