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远把酒宴设在了河套城最高的那一座城楼之上。

“薛都护,请!”许子远笑容满面地伸手请薛平上坐。

“这里你是主人。”薛平微微欠身道:“自当许总督上坐。”

许子远微笑着道:“客随主便。再说了,薛都护叱咤风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字辈呢,您是前辈,自然该上坐。”

“既然如此,那便请张大将军上坐。”薛平又转身看着一边的张嘉。

张嘉皱着眉头看了二人一眼,摇头道:“你们这些文人就是麻烦,不就是一个位子嘛,说这说哪的,薛都护,说起来我们三个人虽然都是坐镇一方,但你的面子比我们大,你就敢这样从西域不管不顾地跑回来,连公事都不顾了,但李相不但没有说什么,还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让我们务必保证你的安全。这要是换了我们,只怕我们等来的就是监察御史或者卫尉寺的人了。就凭这一点,也该你坐上位,瞎咧咧啥呢!”

说完这些话,张嘉自顾自地走到右边坐了下来。

许子远哈哈一笑,走到了左边坐了下来。

薛平楞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走到了上首坐下。

“这么快李相就有信过来了?”

张嘉道:“三个人,八匹马,不眠不休,一路狂赶而来,昨天晚上刚到,也就与您前后脚的功夫。现在还在蒙头大睡呢!”

薛平怔了片刻,目视着许子远。

许子远微笑着起身,提起酒壶,往薛平面前的琉璃酒杯之中倒满了殷红如血的美酒:“这是我们本地的葡萄酿,薛都护尝尝。”

拿起酒杯,薛平浅浅地尝了一口,道:“昨天晚上你们才接到李相的信,但在今天早上,张兴可就迎上了我们。”

许子远与张嘉对视了一眼,张嘉略略有些尴尬,转头看向城外,许子远却是不慌不忙地举杯示意邀迎薛平,两人同饮了一口,许子远道:“都护果然是法眼如炬,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张大将军还以为可以打个马虎眼儿。”

“这么说,那些人刺杀我,你们是知道的。”薛平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许子远微笑着道:“除了那些死在你们手里的流匪之外,真正策划这件事的几个头头脑脑的,此刻正在我们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嘉干咳了几声,道:“薛都护这么厉害,不知能不能猜到这些想要杀死你的人是谁呢?可不是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一些看戏的而已。”

薛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是岭南向家的人。”

张嘉身子微微一震,冲着对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难怪李相如此高看你,张某人服气了。却容我敬你一杯。”

站起身来,替薛平将杯子斟满。

许子远道:“岭南向家的人想杀了你,栽赃给李相,我呢,则准备将计就计,等他们布置好之后,便将他们的首脑人物一网打尽,然后便静静地看着他们准备的这一出大戏。不过很可惜,这些流匪的战斗力太让人失望了,不但没有杀了你,反而被你杀光了。司马氏的这些人在西域磨练了几年,的确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等他们杀了我之后,你来替我收尸,然后把你抓着的这些人送回武邑,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是不是?”薛平冷笑道。“其实你也准备了第二手计划,如果这些流匪杀不死我,张兴的那些骑兵就会替他们完成这个计划,对不对?”

许子远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这么准备的。如果李相的信使晚来半天,你就死了。可惜啊,我也没有想到李相如此看重你,或者李相也猜到了我的一些想法。所以才这么急的派了人过来。”

“李泽恐怕想不到这么多,大概是公孙长明吧!”薛平淡淡地道。

“不管怎么说,李相救了你一命。”许子远道:“你得记着这份情。既然李相已经发了话,要让你薛平活着回去,那张兴便只能成为去迎接你的护卫了。薛都护,你不会怪罪我吧?”

薛平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怪罪的。”

“我就知道薛都护是个大度的人。”许子远一笑,“张大将军,来,我们一起敬薛都护一杯。”

“向家的那几个人呢?”三人举杯示意,各自一饮而尽之后,薛平问道。

“既然什么事儿都做不成,那留着他们还有什么用呢?”许子远摊了摊手:“这些人用心险恶,自然是该千刀万剐的。我们用不着他了,想来薛都护肯定也是不会留着他们给自己添恶心的。回到武邑之后,你难道会去质问向兰!”

薛平垂下了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许子远站了起来,走到墙垛跟前,双手扶着墙垛,看着城墙远处,那连绵不绝的绿色,微风一吹,绿色起伏不定,犹如一阵阵波浪。

“薛都护,当年你去西域的时候,也曾经过这里,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没有城池,没有村庄,没有人户,没有庄稼。”许子远转头看着薛平:“现在你再看看,这里什么都有了。从无到有,我们才用了几年时间?现在的宁夏行省,在册户藉二十万户,在册百姓超过了八十万人。当然,这比起内地还远远不足,大概也就是一个州的模样,但这只是不到三年的成训。今年,我们已经能做到自给自足。”

张嘉也是自豪地道:“我们以河套城,东西中受降城为基点,还控制着漠南漠北的广袤区域,有了这些,我们就为大唐竖立起了一个坚守的盾牌。使得大唐可以心无旁骛的专心于国内。”

“不错!”许子远接着道:“你在西域这几年,纵然没有看到这里的巨大变化,但你也能感受到从我们这里给予你们的支援越来越大,现在西域重归大唐,用不了几年,我们这里出现在的盛景,必然也会在西域重现。李相说过,将来西域会成为大唐真正的领土,而不是什么羁索国。”

薛平点了点头,这一些,李泽也跟他说过。

提起酒壶,许子远再给薛平倒满了酒,放下酒壶,逼视着对方的双眼,道:“这一切,都是在李相的领导之下完成的。在李相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开发宁夏,重归西域的壮举。薛都护,你承认吗?”

“李相自然是丰功伟绩。”

“李俨在位,做到了什么?”许子远陡然站直了身子:“其在位期间,藩镇割剧,征战不休,张仲武造反,他除了在皇城之中哀嚎,还做了什么?如果不是李相异军突起,大唐早就被张仲武灭了。”

“大唐三百年天下……”

“城头变幻大王旗,这天下,自然是有德者居之!”许子远冷哼一声:“李相救得了李俨一次,但当朱温造反之时,李俨仍然无能为力,如果不是李相早有准备,李俨早就死在朱温手中了,还有什么大唐三百年天下。”

薛平张口结舌,他很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尽然是无言以对。

“没有李相,哪里还有什么大唐?”张嘉端着酒杯,冷笑道:“可笑你们这些人啊,满脑子的都是在想着怎么对付李相。高帅,哈哈,高帅临终之前,还不忘设下圈套害我一把,大概他认为我张嘉脑后长着反骨吧!可怜我手下上万儿郎,死得真冤啊!”

想起高梁河一役,张嘉顿时就愤怒起来,那时的他,何等的凄惶啊,差一点点儿就死无全尸了。如果不是后来许子远找到了他,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转投了李泽,现在只怕他的坟头还能不能找到都是一个问题。

“如今的大唐,兵强马壮,百姓富足,但这关李俨什么事?关皇室什么事?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又能做什么?”许子远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李相。既然李相已经做得这么好了,我们又何必还要那劳什子的屁都不懂的李恪来做这个名不符实的皇帝!”

薛平有些艰难地道:“是李泽要你来跟我说这句话的吗?”

许子远坐了下来:“你错了,这是我想跟你说的。李相的胸怀,你根本就无法想象。薛都护,你现在这样的做为,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你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薛平沉默不语。

“来人,送上来!”许子远转头吼道。

一名官员急步而来,将一块蒙着绸子的东西放在了酒桌之上,转身退了下去。

许子远唰地一下扯掉了蒙着的绸子,一个球型东西出现在薛平的眼前。

“这是李相让信使带来,特意给你看的。李相说,这东西叫地球仪!”许子远转动着地球仪,道:“这上面涂沫着红色的,便是现在我们大唐所占有的土地。怎么样?很小吧?一点儿也不起眼吧?”

薛平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转动的被许子远称为地球仪的东西。

“李相说,把这个东西给你看一看,如果你还要回去,那我们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回武邑去,如果你改变了想法,那就自行回西域都护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