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年三十,祝所有的朋友们能与亲人团聚,共举杯,庆佳节!)

离城三十里,一间凉亭,一壶老酒,两个男人。

薛平举杯,一饮而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韩兄,到此为止吧!”一扬手,将酒杯远远地抛出亭外,薛平站了起来,洒然道。

“此一去,不知几千里,薛兄保重啊!西域凶险,安全第一,你终是有回来的一天。”韩琦红了眼眶。

“勿需挂念。”薛平道:“比起袁昌厉海唐吉他们初去时的凶险,我现在去,还真算不得什么,毕竟我们大唐在哪里已经有了两块稳固的地盘,有了好几千雄兵,待得来日我将这两块地盘连成一片之时,便是西域都护府重建之日。一想到那一日,我便激动得浑身发抖呢!大唐丢掉这块国土来久了。每每想起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的惨状,便觉得我们有责任去完成那些老兵未完成的大业。前人壮志未酬,吾辈当奋勇之。”

“西域不比本土,一定要注意身体,现在终是打通了道路,薛兄此去,一定要多多与我联系,缺什么只管说,韩琦一定竭尽全力。”

“多谢!”薛平笑着拱手:“尽管放心吧,我又不是只身前往,身边这百十薛家家将,足够卫护我安全了。我这一去,倒是一身轻松了,你在武邑,还需时时留心,事事在意!”

韩琦微微点头。

“就此作别吧!”薛平大笑,双手抱拳便欲作别之时,官道之上却响起了急骤的马蹄之声,二人愕然回首,却见数十骑狂奔而来,须臾便到了眼前。

向真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亭中。

“薛尚书,向真特来为你送行。”向真一揖到地:“薛尚书被贬,与我家亦有莫大关系,这份人情,我向氏记下了。”

薛平笑道:“都虞候这可差了,薛某行事,从不对人,只对事。与国有利,薛某便敢蹈险而行。更何况,这一次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职位。从工部尚书到西域观察使,从中枢到地方,说起来,我的权利倒还大了一些,在西域,可没有人能牵扯我了,不管是袁昌还是厉海唐吉,可都没有资格跟我叫板。”

向真不知内情,韩琦却是苦笑不已。

袁昌厉海唐吉,都是李泽一系人马,袁昌身后站着袁周,厉海身后站着裴矩,那一个都不是会向薛平低头服软的角色,更何况他们在哪边都是有地盘有人马的实权人物,另外一个彭双木,更是与大唐有着复杂的恩怨情仇,薛平名为制置使,实则上与单枪匹马也差不了太多,到时候唯一可仰仗的,或者就是司马范了。

“薛尚书一定要保重身体。”向真道:“权当去西域游玩一趟,等到一定时刻,向氏一定会想法设法请薛尚书归来的。”

听到向真这么一说,薛平的神色却是郑重起来。

“都虞候,薛平此去路途摇远,中原之事,再也无法过问,但有一事,你须得知晓。”

“薛尚书请言。”

“如今这朝廷,李相一手遮天。他凭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实实在在的实力。你在武邑月余,当也了解了许多,即便向帅整合了东南,与李相之实力相比,仍是不足分庭抗礼的,我知向帅此人自视甚高,你须得时时规劝,对李相,策略是牵制,而非对抗,一旦对抗,必然会落得倾覆之下场,这一点,河东,河中,已经有了惨痛的教训。”

“向真记下了。”向真点头道:“但向氏也不敢妄自菲薄,此次回去之后,便将整军备战,一旦整合了南方势力,未必不能让李相投鼠忌器。天子一旦长大,必将临朝亲政,那时候,可供回旋的余地也就更大。”

“这是正理,天子今年已经十三,再过五年,便可亲政。到时候纵然李相仍然手握大权,权倾朝野,但终究天子可以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再辅以外部势力制约,可绝李相非分之想。只要李相甘心为臣,那怕是作一权臣,我薛平也是拥护他的。治理天下之能,在薛平看来,实在是无人能出其右。”

向真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薛平知道他并不服气,只是叹息一声,道:“我们想法设法弄到你们那里去的那一千兵,你们要好生地看一看。为了这些人,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秦诏失去了兵权,金世元下到了大狱,还不知最终下场如何。”

“韩某必保金世元不死。”韩琦道。

薛平点了点头,“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此事过后,左骁卫必然会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很多秦诏提拔的军官必然会被勒令退役,这些人,都虞候不妨都招揽到岭南去。李相治军,别具一格,这些军官熟知大唐军制,操典,深知如何练就一支强军,这些人善加应用,必然会使岭南军队更上层楼。”

“我岭南对于人才,自然也是求贤若渴的。”向真笑道。

看着向真并不太以为然的样子,薛平道:“那一千人到了之后,你不妨让你们岭南军与他们较量几场,便知我所说不假。如果你们的军队,连他们都打不赢的话,那不妨便按我说的话去做。”

“可以!”向真有些不快,觉得薛平真是将岭南军瞧扁了。

“岭南军队,以宗族势力为主,军中各个山头,各个派系,这我是深知的。因为以前河东军亦是如此。”韩琦道:“即便是以前高帅在时,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更多的是靠着自身的威严来约束全军,高帅一去,韩某接任却很惭愧,无法如高帅一般将全军打造成一块铁板,最终分崩离析,岭南其实与我们当时的河东军相差无几。而现在李相治军,却没有这种短板,这几年来,我细细思量,才想明白,这是由李相所说的经济基础决定的。没有强悍的财力,便什么也做不成。我们也知道岭南全面套用我们这边的政策是不现实的,但做到军令统一,还是可以的。这便是我们想法成建制地将军队弄去你们哪里的原因所在。”

“提防李相的义兴社。”薛平提醒道:“这个组织狂热地崇拜李相,哪怕是李相要这些人马上抹脖子,他们也不会有二话,义兴社渗透地方的能力极其利害,当年我们在河中,左防右防,还是防不胜防,而岭南商业兴盛,人员复杂,与河东当时以宗族聚居有很大不同,一旦让义兴社在你们哪里形成了势力,则覆亡无日。”

“这一点,我们已经深知了,所以,我们会严厉打击他们在岭南甚至南部的活动的,发现一个,便会杀掉一个。”向真道。

“防患于未然。但这事儿,也只能暗地里做,万万不可让人抓住把柄。”

“当然,岭南有邪教,我们一直是大力镇压,他们敢去,自然也是邪教一部分。”向真笑道。

“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薛平拱手道:“中原大势,就拜托二位了。”

“鞠躬尽萃,死而后已!”二人都是肃然。

正欲举步,官道之上马蹄声却是再次响起。

三人回头,薛平与韩琦脸上却是变了颜色。

来者廖廖数骑,当先一马之上,更是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却是田令孜,而他怀中所抱的,却正是当今天子,正在武威书院就读的李恪。

薛平勃然变色,走出亭中,看着翻身下马的田令孜,厉声喝斥道:“田太卿,你胡闹。”

田令孜委屈地道:“薛尚书,天子让人传话,让我去武威书院找他,说是有事,我自然不敢不去,可谁知却是逼着我带他来为你送行。也不知是那个天杀的,将薛尚书你今日离去的消息透露给了陛下。”

李恪已是跳下马来,伸手牵住薛平的衣角,稚嫩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的哭腔:“薛卿,你这是要舍我而去了吗?”

薛平蹲下身来,微笑着道:“陛下,臣这是去给您打下另一块大大的疆土,那块疆土,本属于大唐,我们丢失太久了,陛下却看着臣去为您收回来。”

“我知道,这都是那人见不得薛卿为我奔走,这才把你放逐去穷山恶水之地,行这借刀杀人之计,薛卿一定保重,等我亲政之后,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李恪咬牙道。

薛平脸色大变,站了起来,看着田令孜:“这是那些人浑人教陛下的,田太卿,天子身边伴读,都是你挑选的,回去好好查一查,那些人说这些话的,立即逐走。”

“没有人教我,薛卿,我不是小孩子了。”李恪大声道。

田令孜苦着脸道:“真与我派去的人无关,天子在武威书院,知晓者甚多,武威书院现在数千学子,终有一些逢迎之辈,想要走那终南捷径,便凑到天子面前说些胡话。”

“把这些人都告诉章尚书,统统驱逐!”薛平厉声道。

田令孜点了点头。

不等李恪再说什么,薛平已是牵着他的手,走到了凉亭之中,众人也都会意地没有跟上去,只看见薛平不停地在与李恪说着什么,而李恪也不停地在点头。

向真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婿,样貌是长得不错的,身体也极是结实,倒是一个聪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