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之上,公孙长明本人的杀性比起李泽来要更重,他办事更倾向于斩草除根,最擅长的就是绝户计,十年辅佐张仲武打垮契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伤阴德的事情干了不知凡凡。所以李泽提了个头儿,他顿时明白了过来。

丁俭想要融合河中的世族大豪,事情九成九是要碰壁的,你挖人家的命根子,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呢。河中可不像武威原有的地盘,他们要么是李氏一家的嫡系部属,要么便是在李泽的兵威面前,选择了直接投降,有的直接是被大军扫过之后,旧有的统治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事情,在武威治下,可是屡见不鲜的。

而河中的那些豪强,没有直面过李泽的威势,没有切身体会这里头的性命悠关,他们当真能俯首贴耳?

当然不,在巅峰站惯了的人,习惯性地总是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总是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什么,维持一些什么。

然后,他们会在新势力的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之下烟消云散,成为一代人的记忆,然后在漫长的时光之中,逐渐地被人遗忘。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公孙长明一向这么认为。让丁俭去试一试,主要也是因为高雷太温顺了,轻而易举地便向李泽高举双手表达了归顺的意思,其本人甚至不留在河中而是愿意来武邑养老,那么李泽除了给他极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奖赏之外,对河中,也不能太过于苛刻。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这些注定会成为李泽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自取灭亡。

丁俭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本身便是出身豪门大家,派这个人过去,会让外界认为这是李泽对于河中的一种妥协。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河中仍然闹出事来,那就怪不得李泽了。

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

你做下了初一,我当然就可以做下十五。

而且,也让高雷无话可说。

“屠立春在河中的军改进展如何?”公孙长明问道。

“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李泽道:“我们武威给予军人的待遇,还是很诱人的,而河中最精况的,也就是高雷本人的那支亲军了,这支军队被整体接收了,其它的部队,优胜劣汰吧,被淘汰下去的士卒会给予足够的遣散费。在河中,我们会布署一卫军队,主体便是由屠立春本部与河中本土部队构成。”

“太傅,义兴社在河中的工作进展极其不顺利。”一边的杨开接着道:“虽然高氏一族已经表达了合作的意向,也正在按照太傅的意思进行分家,但其它的豪门世家,对此极是抵触,而河中因为一向比较富裕,老百姓的日子也过得下去,宗族依附极强,抱团意识浓厚。我们下去开展工作的义兴社成员,已出现了多次被驱逐,殴打,甚至还出现了失踪者。”

李泽眉头微微一皱,“想办法找到一个突破口,宗族盘踞地方,鱼肉一方,予取予求,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找到突破口,然后穷追猛打,最后杀一儆佰。”

“我已经在这样做了。”杨开道:“义兴社已经调集了一批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人秘密潜伏到了河东,现在已经抓到了一些事情的小尾巴,正在顺藤摸瓜,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等到丁俭上任之后再接盖子,把这些个案子摆在他的面前,由他来公开处理,或者更佳。”

“这个提议好。”公孙长明欣赏地看着杨开。这家伙,算是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河中的事,一步一步地走。”李泽道:“杨开,说说你现在手头上的事情。”

“是,太傅。”杨开道:“第一件事,这两天,我一直在与我们义兴社的那些高级社员们谈话,将太傅对于接下来人事安排,先向他们透一个底儿,让他们心中有数。”

“反应如何?”

“自然是有很多人不太满意的,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更好的位置。”杨开笑道:“不过抱怨归抱怨,最终,还是服从太傅的决定。作为义兴社的一员,如果不能从整体大局考虑,不愿意作出牺牲,而是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的话,那也就不配成为义兴社的一员了。”

“该安抚的都安抚了?”

“是的。”

“那就好。眼光放长远一些,他们作出了牺牲,难道我们看不到,记不住吗?要是连这点胸怀也没有,正如你所说,不配成为我义兴社一员。”李泽笑道:“瞧瞧那些在一线舍死忘死工作的义兴社员们,他们有什么可委屈的?”

李泽点头道:“第二件事,便是在平州,檀州,妫州等地归化杂胡,野人以及一些小部族的事情,已经大规模地展开了,通过前期的经济渗透,归化工作做得还是比较顺利,今年一共归化了一万户左右,分散在各个州之中。我们尽量地避免了他们聚集在一个地方,但一些小部族基本上还是在一起。同时,我们也在武邑,南宫,石邑以及整个翼州,镇州,不动声色地发动了较大规模地私下动员,大量义兴社成员,积极分子带头向这些地方移民。”

“这些地方的确是太挤了一些,武邑的地价,如今已经太离谱了。”李泽点头道。“效果还如何?”

“以利诱之,效果显著。”杨开笑道:“那边的地价,只有武邑的二十分之一,很多在我们这块的手里有些闲钱的百姓,已经开始积极响应了。如果在今明两年之内,我们能移居一到两万户过去,那么对于那些地方的统治,便可以稳固了。”

李泽沉吟了片刻:“以后将那些犯官也全都发配到那边去,另外监狱之中的罪犯,只要不是谋逆大罪的,也可以往那边遣送。让他们去屯田,去戍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把这些人安置在那些杂胡,野人以及小部落的周围,只有与那些人在一起相处,他们才会知道做一个正常人的可贵之处,也会更加依赖官府,太傅,那些人可真是野蛮的。”

“教化不是一时一刻能完成的事情。”李泽笑道:“没有一两代人的努力,很难让他们完全融合进来。现在,也就只能用利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接下来的教化事情,便由礼部来做。总得要让这些杂胡,野人的下一代,彻底忘记他们本来的身份,充分认同他们是大唐的一份子才好。”

“太傅此举,的确是长治久安之道。”公孙长明笑道:“不过也没有那么难。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懂礼仪,他们经济上富足了,自然便会有精神上的追求,大量的唐人移居过去,对他们也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

“数百年大唐统治啊,虽然现在已是日薄西山,但对于这些人来说,大唐的威仪却仍然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李泽道。“好了,接下来我说说对你们两人的安排吧。”

“太傅,我不愿......”公孙长明话还没有说完,李泽已是摆摆手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公孙先生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总还是需要一个身份在朝中立足的。改制过后,宰相独揽大权,事务繁杂,所以在宰相府中,会设立一个秘书监,秘书监中会设立若干秘书郎,这些人的品级不会太高,最多六品,但因为他们接触到的都是机密,能干涉的都是国家大事,所以是典型的位卑而权重。这些人需要一个有力的人来统率,这个人公孙先生你自然是当仁不让。可称作秘书令吧,算是我李泽的私人幕僚长。而秘书郎的选择,便由公孙先生来挑,章回章先生协助,不仅要有能力,而且要绝对忠心。”

对于这个位置,公孙长明还是挺满意的,不过要与章回一同挑选人才,却又让他大皱眉头。

“只怕我与他理念不合。”

“商量嘛,有商有量,中和一下才好。”李泽笑道。

“太傅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公孙长明回过味来,点头道。

“杨开,我给你准备的是御史台御史大夫一职,从三品。”李泽看着杨开道:“御史台是监察机关,也是一个喷人得罪人的活儿,当然,义兴社那边,你仍然兼着,其中义兴社内部的监察机构,你要慢慢地将其与御史台结合起来。同时,义兴社原本的武装力量,将与田波的内卫统合,一并归入御史台下察院,田波任御史中丞,领察院。由他来完成我们秘密情报机关的建立。高象升回归之后,监门卫大将军的职位肯定是他的了,要慢慢地将其架空。此人,不是我们可以争取得来的,所以也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明白了,原本监门卫在北边的力量已经被我们消化得差不多了,但往南走,我们还是很薄弱的。”杨开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