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骑兵冲进了村子。

这些年来,契丹人着实是被唐人打怕了的,对于唐人一向保持着尊敬的态度。再者,除了耶律奇事件之后,张仲武对于麾下的契丹骑兵也着实好了一些,征发他们的时候,也为他们提供军饷和粮食了,而邓景山本身又是莫州人,所以在莫州驻扎的这数千契丹骑兵,军纪,本来一直是不错的。

作为莫州人,对于契丹骑兵也一向是看习惯了的,知道他们是保护莫州,抵抗武威兵的存在,所以当村老看到骑兵冲进自家院子的时候,便面带笑容地迎了上去。

“军爷,有贼兵!”他大声地道。

冲进来的契丹骑兵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作为这一队的头目,他选择这一家,是因为这一家是村子里房子最大最好的一家,想来也是最为富有的一家。看到村老迎着自己走来,并且指着自己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毫不客气地一马鞭子下去,顿时将村老给抽倒在地上。

村老跌倒在地上,大声哀嚎,契丹兵却是翻身下马,仗刀冲进了屋子内,片刻,屋内顿时异声大作。

白求仁带着百余武威骑兵隐蔽的那片树林子,距离村子最多也不过里许远的距离,对于村老能不能替自己保密,白求仁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进了林子,他的队伍仍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稍倾,一名攀在树顶望风的斥候面色有些古怪地叫了起来。

“校尉,校尉,村子里着火了。”

白求仁一怔:“着火了?”

“好像还不只一家!”

白求仁想了片刻,翻身上马,道:“走,去看看。”

一众人到了林子的边缘,透过林子的缝隙看出去,刚刚他们休息过的村子里,果然浓烟滚滚,不止一个火头,正在冒着青烟。

“他娘的,肯定是那些契丹兵在作恶呢!”白求仁怒道。

“校尉,要不要去做了他们?”武威骑兵们跃跃欲试。

白求仁嘿嘿一笑:“当然,我们是唐人,莫州人也是唐人,岂有见到唐人被契丹人欺负而不去救的道理,全体都有,作好战斗准备了没有?”

“随时准备战斗!”百余骑士大声吼道。

“出击!”白求仁一夹马腹,当先从树林里窜了出去。

一名汉子从村子里窜了出来,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向着树林方向跑来,在他身后,一骑飞奔而出,马上张弓搭箭,嗖地一声,正中那汉子背心。

白求仁勃然大怒,他认得出来,刚刚倒在地上的那个汉子,不就是他先前所呆的那个村老家的中年男子吗?想来这中年男人是想去小树林向他们求救的,现在几乎是死在他的眼前了。

“找死!”暴怒的他一伸手,从马鞍旁摘下了弩弓,平端起来,对准了那名契丹兵。

一箭射杀了那名汉子的契丹兵也在此时看到了不远处奔来的武威骑兵,脸上惊诧愕然之色溢于言表,大叫一声,策马转身便向村内跑去。

白求仁哪里还会容他逃跑?手指一勾,弩弓嗡的一声响,强劲的弩箭脱弦而出,直奔那契丹兵的后心,后背进,箭头竟然从前胸透了出来。

这名契丹兵一头从马上倒撞了下来。

挂上弩弓,白求仁摘下长枪,纵马冲进了村子。

“杀贼!”

双方人数其实差不多,都是大约百余骑,但此刻,白求仁的百余骑集结成了军阵,而百余名契丹兵却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队,正在村子里杀烧抢掠。

他们的战马,甚至就在一些人家的院子里游荡。

当这些人扛着粮食正在往牛车之上装载的时候,武威骑兵冲了过来,弩弓抬起,一箭毙命。

当他们扛着棉絮棉衣往自己的战马上搭的时候,武威骑兵冲了过来,一枪便捅了一个透心凉。

更有甚者,当听到喊杀声以及弩箭的啸鸣之声,有契丹兵竟是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着刀冲出屋来,自然也是被武威兵一刀枭首。

白求仁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相样的抵抗,百余名契丹骑兵,最后只有大约二十余骑仓惶骑上战马想要冲出村子,却被白求仁事先便布置在村头的骑兵一顿弩箭迎面射得七零八落,两相一夹,最后这这些契丹骑兵也被一一打下马来。

不过盏茶功夫,侵入这个村子的百余契丹兵,便被白求仁或擒或杀。

白求仁再一次踏进村老的院子里时,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妇人衣衫零乱,蜷缩在炕上瑟瑟发抖,大门旁边,一个汉子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胸前一个巨大的刀伤,鲜血将身下的雪地浸成了紫黑色,而脸上有着一条明显鞭痕的村老,正坐在雪地之中号淘大哭。

不久前还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便已经是家破人亡了。

白求仁站在院子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数个活着的契丹兵被绑缚着进了院子,白求仁走到被按跪在地上的那些契丹兵面前,吼道:“谁会说唐语?”

几个俘虏恐惧地看着他,却没有人滋声。

“校尉,虎子会说契丹话。”一名士兵大声道。

“把他找来!”白求仁挥挥手。

游骑兵现在超过五千人,主将是李德,副将则是契丹人耶律奇,游骑兵中,更有超过一千名契丹骑兵,正是因为这样,游骑兵中也有不少人粗略地懂一些契丹语。

一个身长脚长的汉子快步跑到了院子中。

审讯也就立时展开了。

片刻之后,虎子转身看着白求仁,脸色略有些紧张:“校尉,这些契丹人说,他们数千骑兵,都分布在这周围。”

白求仁吓了一跳,“干嘛?是围堵我们吗?用得着这么大阵仗,还是他们有别的什么企图?”

“这些人说,他们的首领让他们抢粮,抢棉衣,反正什么都抢。所以他们全军出动了。”虎子道。

白求仁一怔,“抢粮,抢衣?莫州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抢吗?还是说这些契丹人已经失去了控制?再问一下,莫州城邓景山那边儿,就放任他们这样随意抢掠吗?”

虎子转身喝斥着问了几句,回答道:“校尉,这些契丹人说,莫州军在城内抢,还有唐人部落在莫州城附近的村镇抢,他们是契丹人,争不过那些莫州军队,便只能分散到下面的村子里抢。”

白求仁恍然大悟:“他们要跑!”

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就接受过完整的教育,白求仁才得到了这么多线索以后,再结合当前的局势一想,马上便明白了邓景山只怕是要撤退,但粮草棉衣的储备不足,所以才要抢,至于这些老百姓?他邓景山只怕也明白,这一撤退,以后想再回来只怕是千难万难了,临走时捞一票,他管莫州人是死是活?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现在就很安全,相反,只怕他们的处境还更危险了一些,因为契丹兵四处分散,毫无规律可言,只怕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撞上其中一部。

对方可是有数千人呐。

白求仁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按着这些契丹俘虏的士兵抽出腰间的横刀,毫不犹豫地砍下了那些人的脑袋。

“虎子,你马上回去找到李将军,告诉他这里的状况。”白求仁道。“路上小心一些,尽量避开村庄,走小路。”

“明白!”虎子转身跑出了院子,跨马而去。

白求仁走到村老面前,看着涕泪交流的村老,有些不知说什么好,那两个死去的汉子,很明显是他的儿子之类的人物。

“老先生,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这不是还有其它家人吗?现在到处都是契丹骑兵,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再来,你得带着人出去躲一躲,不拘什么地方,但是不能再呆在村子里啦!要不然,那些人肯定还会来的。”

说完这句话,白求仁直起了身子,挥了挥手,带着他的人,收拢了战利品,一行百余人,却是带着两百余匹战马,出了村子,消失在雪原之中。

他当然不会去躲起来。

对于他来说,危险当然很大,但机遇也同样并存,契丹人很多,但却是分散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这些契丹人想要抢到东西,便只能去村子,自己说不定还能逮到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再一次收割一波战利品。

一天之后,李德接到了报告。

“大好的机会!”李德一跃而起,“来人,来人,擂鼓聚将。”

咚咚的鼓声响起,游骑兵大营之内,大小将领,校尉纵马向着中军大旗所在地奔行而来,三通鼓罢,大家已经齐聚在李德帐中。

简略地将情况通报了一遍之后,李德大笑道:“数千莫州契丹骑兵分散在外抢掠财物,粮食,正好给了我们分而歼之的机会,今夜准备,各部带齐十日所需干粮,明天一早,大军出发。”

“要不要禀告柳都督?”耶律齐问道。

“我已经派人去向都督禀告军情了,但军情不等人,我们先动起来。要是让他们收拢归营,就再也没有如此好的机会了。”李德兴奋地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机稍纵即逝,李德自然不会干等柳成林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