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李泽一行人在陈邦召的护送之下,抵达了灞桥。这里距离长安都城,已经近在咫尺了。神策军的护送任务也就到此为止,接下来迎接护送李泽等人的军队换成了自都城而来的皇帝元从禁军。

陈邦召自然是要进京的,但数千神策军却是就此折返。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三月三,上巳节,是唐人出门踏青的节日,也是男女表达爱意的最好日子,灞桥两岸,无数青年男女穿着亮丽的衣服,于岸边载歌载舞,端地热闹异常。

对于前来迎接李泽的左仆射王铎以及随行官员,还有那些元从禁军而言,这不过是平常之事,但对于包括李泽在内的这一众来自北地的土包子而言,可就算是大开眼界了。别说是其它人了,便是李泽,目光也久久地停留在那些仪态万千,各具神韵的美女们的身上。

耶律齐的腿伤还没有好,不过此人坚决不肯乘车,而是用绳子将自己绑在马上,此刻目光呆滞,竟是口角流下涎水亦不自知。

李瀚呆若木鸡,张着嘴巴呵呵傻笑,直到被身边的燕九用尖厉的小指甲狠狠地刺了他一下,他才如梦方醒。不过他看一看燕九,又转头看一看河水边上的那些女子,倒更是惹恼了燕九,伸手猛掐李瀚肋下软肉,只可惜李瀚整个人都像是一个铁疙瘩,扭了半晌,也不见其有什么反应。燕九小嘴一瘪,泫然欲泣。

李泌冷冷地扫了一眼李瀚,李瀚这才干咳了一声,正襟危坐,双眼目视前方。燕九温柔,最大的脾气也不过是现在这模样,但李泌却是一个疯子,惹恼了她,真跟你没完。

最淡然的倒是陈长平,他年纪比这些人都要大一些,又早有妻室,只是扫了一眼,便又将目光对准了桥的另一头的那些元从禁军。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王铎大笑着迎了上来:“李帅,你选了一个好日子能见到长安这一年一度的好景致啊!”

李泽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左仆射,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好得很,好得很,就是在你哪里吃刁了嘴,回来之后,是吃啥啥不香,闻啥啥没味儿啊!”王铎一脸嗔怪的表情:“李帅,这件事,咱们可没完,你可不能只管杀人不管埋啊!”

轻松的表情,恢谐的话语,倒是将众人长途跋涉的疲累一扫而空,伴随着王铎的笑声,轻松的意味在灞桥之上开始弥漫开来。

“这个简单!”李泽笑道:“以后我母亲就要在长安久居,我自然是带了专门的厨子过来,到时候左仆射只需派人去我府上学一学便好,话说左仆射在我哪里来去匆匆,这美食嘛,可是百不尝一,还多得是呢!”

“如此甚好,像我这样的饕餮,一辈子也就为了这一口吃食而着迷了。”王铎满意地点头道。身为一方节帅,但年轻的李泽,比起那些或暮气沉沉,或老谋深算一肚子坏水的老家伙们相比,自然能让王铎更加的如沐春风。

“不过左仆射也不能白用我家厨师,我也要像左仆射讨一样东西呢!”

“只管说,只管说,只要我有的,绝不吝啬。”

“我要左仆射的保养之法。”李泽一伸手道:“左仆射保养有道,让人羡慕啊!”

“李帅风华正茂,那像我等已是日薄西山,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王铎奇道。

“有备无患,因为我也会老啊!”李泽笑道:“等我到了左仆射这个年龄,还有您这般风貌,那是睡着了也要笑醒的。”

王铎笑得合不拢嘴,“好说,好说,不过一些养生心得罢了,回去便抄录一份笔记给你。”

两人像是积年老友一般,牵着手站在桥上,说了好半晌闲话,王铎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李泽道:“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来来来,李帅,我来为你介绍,这是黄门侍郎薛平,陛下信重之人,亦是青年才俊啊!”

薛平,原昭义节度使薛嵩的儿子。十二岁之时,放弃继承昭义节度使的权位,让位于其叔薛崿,扶灵归乡,守灵三岁,再入长安,匆匆已是十数载。这样的一个人物,李泽自然是很留意的,只是想不到,见面之时,此人已然是皇帝身边的重要人物,就任黄门侍郎了。

“久仰大名,今日方能得见。”李泽微笑抱拳行礼:“经过昭义之时,薛帅悉心照料,李某亦是感激不已。”

薛平微笑还礼。“李帅入京,国之大幸,我辈之人,都是欢呼雀跃啊!”

“言重了,回头还要请薛侍郎详叙,还请侍郎莫要拒绝。”

“能与李帅这样的国之股肱把酒言欢,是薛某人的荣幸。”薛平慨然应诺。

“这位是左武卫兵马使秦昭,翼国公十世孙。”王铎一摆手,一名武将大步上前,躬身向李泽行礼。

“秦昭见过大将军。”

“不敢当,不敢当,秦将军请起。”李泽赶紧扶起眼前的这位中年将领,秦昭是谁他不知道,但翼国公却是大名鼎鼎啊,秦琼秦叔宝,这可是大唐开国功臣,凌烟阁上二十四位大人物之一啊,虽然历经十世,翼国公的爵位早已不在,秦氏也是起起落落,但人家的家世就摆在这里,在长安城中,那也是叫得响字号的人物啊。

来到长安城,李泽预想得到他会见到许多的奢拦人物,倒是没有想到,今日便见着了一位。秦叔宝,那可许多演义之中的人物啊。

“李帅,今日诸位宰执公务繁忙,所以委托我来迎接李帅,还望李帅不要见责,回头,宰执们自会设宴为李帅接风洗尘。”王铎笑道。

“这哪里敢当,李某进京,该当是我去拜会诸位才对,左仆射,薛侍郎,秦将军亲临灞桥,已是让李某受宠若惊了。”

王铎大笑,与李泽说话,总是能让人无比的愉快。

“李帅,您的大将军府,早已经为您备好,今日便先请去府内安歇,休沐几日如何?”

“还请左仆射上奏陛下,北地硝烟未尽,叛贼虎视眈眈,李某人虽在京,心却仍然挂牵,还请陛下尽早召见。”李泽拱手道。

“好说,好说,陛下也早就迫不及待地要见李帅面询北地事宜了,但李帅长途跋涉,一路又颇多险阻,总得让李帅好好休息一下,这也是陛下对臣子的拳拳之心。”

“陛下仁厚,李泽心领。”李泽抱拳,遥向宫城方向,躬身一揖。

对于每一个第一次来到长安城的人来说,总是会被其宏大的规模给震撼得到无以复杂,即便是李泽,站在古长安之外,遥看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心中也是激动不已。要知道,眼前的长安城比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大7倍,较公元800年所建的巴格达城大6.2倍,古罗马城也只是她的五分之一,她是当时人类建造的最大都城,是当时的名副其时的“世界第一城“。

祖先们曾经创造了无比辉煌灿烂的文化,曾经引领着世界的风潮,长久地占据着世界之巅傲视天下。但就是那无比黑暗的几百年,却将我们从天堂打落至地狱,而被打落的不仅仅有我们的骄傲,更有我们的自尊,自信以及对祖先的信仰,以至于在此后的复兴之路之上,走得无比的步履维艰。

李泽都如此了,他的麾下们就更加地不堪了。李泌原本是一个跑江湖卖解的,李瀚燕九就是一个孤儿,陈长平是个江湖游侠,在他们的心目中,县城就是极大的城市了,成德镇州真定城就是他们想象的极限了,到了洛阳,刚刚对他们的头脑进行了一番风暴肆虐之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又再一次被更加宏伟的长安城给搅成了一锅稀粥。

行走在宽近两百步的朱雀大街之上,这些人的眼睛始终瞪得很圆,嘴巴始终张得很大,好在这些人都还保持了最基本的镇静,不曾大叫小叫地给李泽丢脸。转出了主干道朱雀大街,拐上了另外一道街道,虽然变窄,但宽度却也达到五六十步左右。街道两边,有着宽阔的排水沟渠,丈余高的坊墙之内,居民住所排列整齐,显然在兴建之初,便有着井然有序的规划。

皇帝赐给李泽的府第是位于崇仁坊的原端王府,空置许久的房舍被装修一新,朱红色的五间三开的大门开在坊墙之上,九排七行的大铜钉在阳光之上熠熠生辉,大门左右,一雄一雌两只石狮子威武雄壮,两排八名禁军卫士挺胸凹肚,扶刀而立。

随着李泽一行人的抵达,五间三开的大门轰然大开,一群人在数名青衣小帽的头领带领之下,分成两排,从大门之内一直排到了大街之上。

“李帅,你入京所带从人不多,所以陛下知会了京兆尹,为你安排了一些仆佣之人,这些人都是征发的,李帅用着好,便可以接着用,用得不好,打发了便是。这些卫士则是隶属于秦将军的左武卫府,用以卫护府第安全。”王铎介绍道。

“有心了。”李泽拱手表示感谢。

“如此,王某就不打扰了。”王铎,薛平等人拱手作别。

送走了这些人,李泽抬头看着眼前这间壮观的府第,大笑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一个家了,走,进去看看咱们的这个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