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韩绻身上,他急怒交加却又茫然无措,良久方喃喃道:“这个人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走的是我?明明我才是……我……我不走!”

他原地打转几圈,状若困兽,覃云蔚在一边静静看着他,此时忽然道:“你可以随我去云天圣域。”

韩绻怒道:“我不去!”他吼过后惊觉自己的失态,覃云蔚明明是一片好心,自己在这里暴躁什么,忙又道:“师弟,对不起。”

覃云蔚摇摇头,什么也没说。韩绻沉吟片刻,忽然冲过去扯住覃云蔚手臂:“师弟,我不想去云天圣域,我想去莽山鬼域寻找方锦容,可我修为尽失,还得劳烦你带我去才成。”

他咬一咬牙,扯下脸皮道:“你就当我卑鄙无耻挟恩图报……”

覃云蔚道:“是因为方锦容封印了你体内金丹?”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并非看起来那般万事漠不关心,韩绻道:“是。我从前是金丹修士,如今却灵力皆无,试着吐纳真气,丹田气海之中真气凝滞,半点催动不得,我推断是方锦容所为。是人都不想顶着一张丑八怪的脸,也不想只挨打却不能还手。”

覃云蔚道:“如你所言,走吧。”

他说走就走并不耽搁,半个时辰后,凌云舫载着二人穿山越水,直奔西南莽山鬼域。

莽山鬼域在玉螺洲西南方向,距离潋山千万里之遥,覃云蔚的飞行法器纵然日行数万里,也走了近两个月才到。

莽山山脉绵延数万里,纵横交壑如龙盘虎踞,险峻峻逶迤而来,又莽苍苍奔腾而去。山峰被各种植物蔓萝密密麻麻覆盖着,牵丝扳藤葳蕤繁盛,苍绿碧绿青绿浅绿数种绿色浓淡交融掺杂一起,含烟拖翠岚气蒸腾。

两人入境之前,也曾在莽山附近的地下坊市间寻得一副莽山鬼域的舆图。只是修道者甚少有人涉足此地,所以那舆图也有些不尽不实,勉强能看个大概。

数日后依着图上所指,靠近了舆图中所指的溟微境之门户处,见前面数里外两座山峰高耸入云,如山门中断牢牢把守了去路。两人凝目望着山峰下那片密林,各种树木藤萝密匝匝交织在一起,苍翠浓绿一片,却静悄悄无一丝生机。

覃云蔚放出灵识往周边扫过,四周一片寂寥深邃,并无半点人类修士气息。二人驾驭法器飞近后,在一片空地上落下。眼前古木参天百草丰茂,韩绻来回巡睃片刻,见林中山岚翻滚阴气森森,轻扯覃云蔚衣袖:“这里设有一个幻阵。不过据说鬼修们的法阵和玉螺洲略有不同,还是要小心一些。”

覃云蔚艺高胆大,从来不知道小心俩字儿怎么写,未等他说完就大踏步入内,韩绻忙亦步亦趋跟上。

行不出多远,一堵树墙迎面挡住去路,覃云蔚灵识一扫,带着韩绻一头撞过去,果然是法阵中所设之幻象。连着穿过几处假墙后,淡淡雾霭中,一条蜿蜒小路不知通往了哪里。两人再往前行得数丈,那条路却忽然又不见了,前面又一堵蔷薇花墙,乌蓝色花朵累累垂垂,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带刺的藤条纠结牵绊密不容针。

覃云蔚凝神感知片刻,曦神枪一枪刺去,蔷薇花枝忽然疯长数丈,劈头盖脸向着两人甩过来。覃云蔚忙拉起韩绻闪身后退,身周各种植物却似乎被解除了什么禁制一般,枝条纷纷向着两人疯狂伸来,覃云蔚长枪横扫金光大盛,扫到植物叶梢之上,枝梢处顿时焦灼扭曲,忙不迭退避回去。原来这些植物俱为至阴之性,而他的曦神枪是至阳至盛之法器,倒成了对方天然之克星。

覃云蔚并不想和这些怪藤奇树多做纠缠,见花藤退回去,便也拉着韩绻起身另觅道路。两人沿着小路摸索来去,真墙假墙过了几十道。两个时辰后,一抬头前面却依然是那堵蔷薇花墙,枝叶上被曦神枪灼伤的痕迹宛然在目。

韩绻一言不发跟着他乱转,他从前对各种法阵均有涉猎,但这法阵过于庞大且从不曾见过,探寻半晌未曾探得端倪,不禁有些沮丧。

覃云蔚游目四顾,忽然去左侧树下捻起一样东西细看,那是一块淡青色的鹅卵石,有一丝细微灵气萦绕石身之上,他问道:“此物之气息与本地不符,不像是莽山所产,韩绻你可见过?”

韩绻盯着那块石头细看:“月亮石!这儿怎么会有此物?这明明产自遐迩峰后山的滂沱谷中。”他沿着那树棵后小径往前走了数步,果然在一岔路边的右侧,又发现了一颗小小的月亮石。

如此事态变得明朗,这里必定有潋山修士来过,且丢下了月亮石作为认路的标记。韩绻心中有了底气,和覃云蔚沿着月亮石所指明之路径,曲曲折折走了许久,覃云蔚低声道:“那边有人。”探出那人修为并不高,他便带着韩绻绕过几处树墙寻了过去。

前面一处方圆四五丈的空地,一个少年人垂头丧气坐在一棵树下,神色颓丧面颊消瘦,身上的白衣脏兮兮的。韩绻觉得他有几分脸熟,打量了半晌方奇道:“咦?你不是那个方少盟主的小跟班儿,叫什么二凤的吗?”

那人惊得一跳,抬头看到来人,瞬间目中异彩闪现,跳起身扑过来问道:“这位师兄你认得我?”

韩绻却还在疑惑,他记得那日匆匆一瞥,二凤是个包子脸,这短短几月不见却又变成了瓜子脸,倒是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清俊英武。他忽然伸手在二凤脸上拧了一把,手下确实没多少肉了,笑道:“这是个假二凤吧,你的包子脸呢?”

二凤苦着脸,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幽怨地瞥他一眼:“没吃没喝,我也还不曾辟谷,饿的。”

韩绻忍不住拍着他肩膀呵呵笑。他一路行来垂头丧气郁郁寡欢,此时见了包子二凤,才终于恢复了一丝精气神儿。覃云蔚提醒道:“问那月亮石是否跟他有干系,可曾发现什么端倪。”

二凤正在悄悄打量二人,闻言忙凑过来主动禀报:“这位师兄,那月亮石的确是我做标记用的。然而我既寻不到溟微境的入口,也找不到出阵的道路。且那些藤精树怪极其难惹,你们最好别跟它们硬碰硬,它们生长很快,打伤了也不过片刻又重新长起来,空耗您的法力而已。”

韩绻笑道:“那么二凤有什么好办法?”

二凤迟疑片刻,问道:“师兄你前些天是在哪里见的我,是否在澹台少盟主的双修庆典上?那你应该也是玉螺洲的道修吧,你认识容哥吗?”

韩绻见这小郎君还挺谨慎的,便说了自己姓名,又道:“容哥的鼎鼎大名我自是听过,只是我认得他,他却不见得认得我。”

他称呼方锦容为容哥之时,口气中不自觉带着熟悉亲昵之意,二凤心中略安:“如此便好说了。其实我……我当初是一路追随容哥来着。但是出了潋山容哥就不许我跟着,我只能悄悄尾随,结果跟到这里,他和那位大鬼主忽然消失不见,我却不小心被这法阵困住。我在这鬼阵里已经待了三个月,若不是当时凑巧带了些吃的进来,恐怕饿得比现在还瘦。我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转来转去出不去,索性尽量避让那些不好惹的花花草草,用我随身携带的一把子月亮石做标记,来回走了几十遭……”

他踌躇着又偷窥韩绻一眼,恰韩绻也在侧目打量他,见他衣襟前面少了一大块,便道:“然后呢?难道你还画了一张阵图出来?”

二凤脸色微红,似有些扭捏:“的确是,就是不知画的对不对。”

韩绻佯怒道:“那还不赶快拿出来,想让我们三人都死在这里?”

二凤叹道:“韩师兄这话言之过重,你二人若想出去恐怕是轻而易举,怎么可能丧身此处。阵图我拿出来也自是可以的,只是有一事恳请师兄帮忙。两位如果也去溟微境的话,能不能把我带进去?我想进去找个人。”

韩绻笑道:“好巧,我也是进去找人的。如此我们搭个伙?”

第16章 五木

二凤忙不迭点头,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皱巴巴的白布,上面炭笔描摹出一张法阵图,虽然粗糙简陋得很,倒也能看出几分眉目。韩绻接过来小心翼翼摊开,静心参详片刻,在图上做了几处标记。二凤在一侧眼巴巴看着,忍不住问道:“师兄,我这图有用吗?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韩绻夸奖道:“虽然图画得简陋,但也有了一定脉络。我推断这应是一个五木聚阴法阵。就是用五种至阴之木做为阵眼设下的幻阵,分别是鬼松、魂柏、冥梨、阴桑、幽槐。传说此五种树木生于地府冥河之岸,吞噬游魂无数。不过传说只是传说而已,有你小覃哥哥在不用怕。待我们寻到阵眼,禁锢或毁掉均可。”

二凤双目中俱是崇拜之色:“原来韩师兄还懂法阵,小弟我却什么都不会,尽拖累别人,还请师兄多多包涵。”

韩绻“呵呵”一声,能被这法阵困了三个月,还摸索着画了一张图出来的人,必定也是懂得一点法阵诀窍的。这孩子性情坚韧心思聪敏且很能装腔作势,来日必成大器。他本想取笑二凤几句,但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总觉得这张小脸似曾相识,心中渐趋温软,轻声提醒道:“你这次虽然做得不错,但骗我可是不好。”

二凤赧然道:“是。小弟的确……从前只是跟着家兄学了点皮毛,如今还要多和师兄请教。”

韩绻老气横秋教训他:“请教什么的谈不上,待会儿你那位小覃哥哥去破阵,你在一边看着点即可。年轻人嘛,多学学总是没坏处的。”他忽然想起来一事,又问道:“你的原名是什么?”

二凤道:“我原名凤小二。”

韩绻无奈摆手:“哎呦算了,我还是叫你二凤吧。你丢在法阵中的月亮石原产自遐迩峰后山的滂沱谷中,月亮石虽然比不上低阶灵石,但经过数年月华沁润,本身蕴含着一丝灵力,倒也有点用处。来,我跟你说个小法术。”

他俯首在二凤耳边低声念了几句口诀,二凤双目骤然晶亮无比,不可置信望着他,韩绻笑道:“别看我,试试。我们找个高处去瞧着。”

覃云蔚寻了一棵无害之高树,一手一个将二人拎上树梢,待二凤依言默念口诀,片刻之后,整个五木聚阴阵中一点点月白色光芒次第升起,初始时黯淡隐微,尔后越来越来越亮,点点萤光渐渐形成一条条道路,清清楚楚出现在三人面前。

韩绻把手中阵图交给覃云蔚:“师弟,按照这图上的标注,你带着二凤去毁掉这几棵做为阵眼的大树。万木以根为本,你若是身携火属性法器,刀枪弓箭均可,直接在树干周围十丈处八个方位插入一丈深,先困其根茎,后毁掉树身即可。”

覃云蔚将金金唤出来令他守护韩绻。韩绻见状耷拉着脸,觉得自己是个拖后腿的废物。金金很是乖巧听话,得到指令后老实盘在韩绻身边树杈上,见他似乎情绪不佳,还用头蹭了蹭他的肩膀。韩绻悔悟过来,想覃云蔚万里迢迢带着自己奔赴此地,若是总这般伤春悲秋,倒像是给他脸色看一般。

他忙抬头,冲着覃云蔚报以一笑,意甚感激。

覃云蔚有些诧异,暗道莫名其妙的笑什么笑。然后,两人同时看到二凤微微哆嗦了一下,又迅速收敛异色装作浑不在意。

韩绻伸手扶额,无语凝噎,想这张脸真是太丑了,他娘的太丑了,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但适才已经笑了数次,也不知这孩子是否已经暗暗害怕了良久。

覃云蔚将一把火属性长弓天钺神弓及箭袋交于二凤,让他随在自己身后入阵。他走到韩绻看不到的地方,忽然侧头问道:“你刚才,哆嗦什么?”

二凤嗫嚅道:“没……没什么。”

覃云蔚道:“他不好看,是吗?”

二凤点头,又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他见覃云蔚对韩绻维护备至,自不敢实话实说,但若说韩绻美若天仙,又委实说不出口,一时间甚为尴尬,却见覃云蔚一脸深思之色:“世人所谓之美丑,究竟如何分辨?”

二凤瞪着眼不敢回答,状甚惶恐,覃云蔚知道自己难为了这小郎君,于是手一挥:“入阵。”当先持枪而入,按照图上指引,七绕八绕行到一棵树前。这是一棵巨大的冥梨,树干最粗壮处,七八人也未必能将之合抱。浓密翠绿的枝叶间,隐藏一颗颗人头大小的果子。

这老木有万年树龄,已生了灵智,待他二人踏入百丈之内,枝叶就微微抖动起来,树上的梨果齐齐幻化出一张婴儿脸孔,哭笑俱有神情诡异,均都死死盯着两人。二凤在这幻阵中数月,也不曾见过此种情形,不禁毛骨悚然。覃云蔚视而不见,只从容镇定绕着古木行走一周定好方位,点点地下,示意二凤动手。

二凤张弓搭箭正欲动手,古木终于感受到了危机,一颗梨果率先飞出,冲着二凤激射而来。覃云蔚随手一枪,金光闪过,那颗梨果炸在空中,一缕残魂从炸裂的梨果中飞出,发出尖利嚎叫之声。这一声引发满树梨果从枝头飞起,如冰雹齐齐砸向覃云蔚。

覃云蔚见此物数目众多,决定一次性解决,曦神枪斜指中天丽日,而后一个回旋,枪上旭日般光辉幻化成一道金色弧线,灵力旋转成涡,众多梨果不由自主排成一队,随着枪风排成螺旋状在空中翩翩起舞,前赴后继掉落旋涡之中。

如此奇景甚为炫目,二凤却不敢分心多看,忙操纵起天钺神弓,沿着冥梨木疾行一周,将箭矢按指定方位射入地下一丈之深。箭矢上带隐隐火焰流动,每一支入土,幽梨木都要跟着轻微颤动一下,似乎痛苦不堪。待射到第八支箭矢,冥梨木根部被禁锢,整棵树开始簌簌抖动,绿叶纷纷变黄坠落,片刻后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

覃云蔚将枪一收,千万颗梨果瞬间在旋涡中炸开消失,他吩咐道:“下一棵。”

下一棵阴桑占地极广,满树浓紫色的桑果如一条条小蛇,伸头伸脑看着覃云蔚和二凤。覃云蔚尚未定好方位,桑果果然幻化为蛇,纷纷向着二人涌来。曦神枪光芒到处,桑果爆裂浓汁四溅,浓汁瞬间化成更多的蛇,再次锲而不舍涌来。

如此黏腻之物,着实让人恶心。二凤忙张弓搭箭,连环射出几箭。箭矢携带灵火,所到处桑果蛇纷纷退让,却绕过火光从两侧涌上。二凤躲避不及被溅上一滴果浆,只觉得左臂瞬间一凉,吓得惊跳起来,捋开袖子,手臂上却又什么都没有。他强忍着还要将箭矢搭上弓弦,却只觉得头昏目眩,竟然不由自主一步步朝着阴桑木走了过去。

覃云蔚知那不过是一缕残魂,但若不祛除,则可侵人魂魄乱人神智,像二凤这粗浅修为势必中招,于是抢上去一掌拍在他头顶百合穴之上,低喝道:“法砸。”

二凤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过来。

此树如此不知好歹,覃云蔚愠怒之下,决定以武力压倒一切,于是手持金枪飞身而起,绕着整棵阴桑木疾飞数周,金光一层层将整个阴桑树环绕,竟强行将此树地上部分禁锢。接着人枪合一冲天而起,一棵巨大的阴桑树被他连根拔起甩上了空中,片刻后轰然落地。

此举彻底震撼了法阵,整个法阵跟着轰轰做响颤抖不止,这五木聚阴法阵似乎也被覃云蔚激怒了,本来五株巨大鬼木各自镇守一方,此时却忽然疏影纷纷迅速绵延,一生十,十生百,周遭皆都被这五种鬼木所占据,一瞬间仿佛春去夏来,阴翳翳的暗绿色如泼墨重彩,倏然将山川沟壑染遍。

覃云蔚见此情景诡异,紧握曦神游目四顾,同时一声喝令,金金裹着韩绻呼一下飞过来,顺势将二凤也裹入防护圈中。韩绻见身边忽然多出个二凤,正欲开口询问,二凤羞愧难当主动禀报:“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

韩绻不敢再随便嘻嘻哈哈了,郑重道:“无妨无妨,我也不遑多让,已经拖了一路后腿。且我看这法阵多变,似乎从前的破阵之法也没什么大用,我可比你废物多啦!”手持拈花剑与二凤背对背站好。

覃云蔚看他二人无虞,放了心,将曦神枪脱手驱出,化为流光道道穿梭树丛之中,真气萦绕激荡处,满山幻影瞬间消融不见。仿佛夏去秋来西风萧萧,暗绿色重重树影瞬间又幻化成黄叶满山,片刻后化为虚无。

然而不过顷刻之间,鬼木再次萌生蔓延,这重长出的鬼木比之适才更会作妖,阴风拂过树梢,幻为诡笑及悲泣之声,竟有勾魂夺魄之能。覃云蔚倒是无碍,回头看了看韩绻和二凤,见两人脸色微微有些扭曲,便知他们有些抵挡不住。

他没想到一个守门阵法竟然如此难缠,双手结印成形,曦神光芒微微黯淡下来,似多了一丝温凉之意。鬼木在这光芒笼罩之下,绿叶果实渐渐开始枯黄坠落,漫山遍野俱是落叶簌簌之声,片刻后温凉之气又转肃杀萧瑟,曦神在天际旋转游走,鬼木幻影渐渐凋零消失,只余下最初的五株鬼木现出了形状,却已是木叶落尽枯干苍苍,唯余凄凉萧瑟之意。

覃云蔚正思忖如何处理这几棵树,韩绻从金金的防护圈中爬出来,叫道:“拔出来,烧了这几棵孽障,不能轻饶!”

覃云蔚道:“烧,天钺弓给我。”

忽听有人颤声大叫:“这几位道友且住手!”

这声音发自旁边一株幸存的大树树冠之中,覃云蔚闻言喝道:“什么人,出来。”

那人颤兢兢道:“这……这就出来。”树冠里钻出一个狼狈不堪的绿袍老者,面容虬髯纠结模糊不清,落地后双掌在胸口上下合掌,深施一礼:“小老儿溟微境接引使者书玄诫,这几棵树平日只是作为幻阵阵眼来用,阻挡外人误入,并不曾多伤人命,长到这般大小着实容易,还请道友手下留情。若是各位想进入溟微境,可说明来意,小人愿意带路前往。”

那梨果和桑果均为断魂残魄所化,如不曾伤人命,千万残魂所化之果实却从何而来。这老儿当场扯谎,覃云蔚却也不揭穿,只道:“早你怎么不出来说?”

书玄诫道:“小老儿年老糊涂,一时反省不过来,还请各位赎罪。”

覃云蔚长枪回旋指着二凤,冷下脸质问:“他在这法阵中困了三个月,你也没反省过来?”

第17章 老书

书玄诫嗫嚅不语,他自然知道二凤困在阵中,但往年困死在阵中的人甚多,若不是眼看着覃云蔚要彻底毁掉此法阵,他自然要接着装糊涂。

覃云蔚见他支吾不答,单手微抬就想教训教训这老儿。不成想书玄诫反应极快,忙闪身后退,身周禁制波光流幻护住了身躯:“诸位且莫冲动,当时方少盟主来到溟微境,我们大鬼主待为上宾。各位既然是方少盟主的好友,我溟微境自然也不会对贵客不敬,却又何必对小老儿心存恶念动手动脚?”

韩绻表示质疑:“真的待为上宾?记得他俩在潋山初见,你们那位大鬼主对容哥可是又打又骂凶得很,如今已经化敌为友因恨生爱了?眼见为实,你带我们进去看看。”

书玄诫听他们答应下来,才松了一口气,突觉后心一紧,原来被覃云蔚一把抓住,接着将一道金光打入他后颈之中,书玄诫顿时全身僵硬,片刻后才颤声道:“小老儿明明已经答应了给诸位带路,这位道友却还背后下此黑手……”

覃云蔚道:“我却不放心,等我们平安进去,自会给你解了禁制。”他捻起书玄诫身上的绿袍,触手轻柔微涩纹理清晰:“这是什么?”

书玄诫苦着脸道:“这这这是阴萝衣,咱们鬼修不是不招人待见么,出来见外人都得穿上一件,好歹遮掩一下……”

覃云蔚道:“我们进去后暂且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这阴萝衣我也要,三件。”

书玄诫叹道:“不成啊贵客,此物乃是抽取冥河畔的阴萝木之筋脉织成,产量稀少弥足珍贵,我等每人也只得一件。”

覃云蔚道:“你自行设法。我在这儿等你半个时辰。”

韩绻看那书玄诫依旧拖拖拉拉的,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可别想着动什么歪心思。我师弟生得好看且不说,修为元婴后期,马上就要进阶化神,你们整个莽山鬼域怕也找不出几个。你若是觉得谁能解开禁制,只管找他哭诉去。”

书玄诫身躯一哆嗦,忙道:“不敢不敢。小人这就设法去,诸位稍等。”他闪身绕到那棵横卧于地的阴桑之后,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捧着三件阴萝衣出来交给覃云蔚。此物颇为神奇,可遮掩气息不说,若是将风帽兜上,连面部都会变得模糊不清。

书玄诫见三人穿戴妥当,祭出一根暗绿色手杖,口中默念法诀,身前雾霭渐散,密林中显出一条小路来,如一蛇蜿蜒,通往双峰夹峙之处。书玄诫当先领路,三人忙亦步亦趋跟上。覃云蔚走在韩绻身边,忽然用传音之术道:“其实我才进阶元婴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