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估摸着要下大雨,可千万得注意不能晾晒东西。”她娘絮絮叨叨的。

梅晴她爹呵呵笑道:“你咋就知道要下大雨?”

“我都活大半辈子了,看看天气都不会?我跟你咋说你咋做就是了!”说完她看见梅晴,又提醒:“闺女,不要出远门,现在正是秋天,要是出远门淋了雨一准生病。”

梅晴点点头,没在意地回房了,她心情很差,一头扑在床上咬着被子哭起来。

第二天妇联没啥事,闲了一个上午,下午梅晴却站起来把几张人民币放到了顾音音面前。

“下午你去一趟镇上,采买些本子和笔,咱们要用的。”

顾音音还没说啥,余芳有些不解:“那啥,咱不是还有点的吗?这都下午了,去镇上说不定来不及了。”

“有特殊用途,你要是舍不得她去,你就替她去。”梅晴心情实在不好,也懒得装温和的样子了。

余芳也有些不悦:“那就我陪音音去!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儿。”

梅晴没答话,顾音音跟余芳收拾收拾就朝镇上赶去。

两人买了本子和笔,本身想路上看看有没有牛车或者拖拉机之类的搭个顺风车,却发现一个都没有,只能靠着脚走回去。

可谁知道忽然就变了天,一阵狂风刮过,带来大片大片的乌云,轰隆一声,大雨应声而下。

两人赶紧找了一棵大树站下面躲雨。

余芳气得直跺脚:“都怪这个梅晴啊!这小蹄子非让咱们出来买练习本!拿着妇联主任的名头压咱,要我看,她连你一半都不如!”

顾音音安慰余芳:“芳姐你别急,咱们等一会,说不定雨就停了。”

可那雨不仅没有停,还越下越大,站在树下还是被淋得不行,末了两人只能冒着雨硬着头皮往前走。

余芳都哭了:“我从来没淋过这么大雨!”

顾音音倒是还好,她抿着嘴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瞧见前面大雨中隐约有个人,他走得极快,手里撑着一把伞,拿着一把伞。

不知道为什么,顾音音心里跳得很快。

她当然也非常讨厌这该死的大雨,但却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办法,根据他们现在的生活条件来说,最可靠的办法就是赶紧走回家。

可那人来了,他高大的身躯渐渐清晰,大雨大风都没有能将他的身影变弯。

秋天的风雨分外地冷,他像是一株顽强的大树,远远地来替她遮风挡雨。

一步步,顾音音看清楚了来人,眼眸之中都是水,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觉得委屈又心疼,还夹杂着感动,说不清的复杂心情。

余芳惊叫:“沈国安?!呀!你可真是个好男人!你是我们的恩人!”

沈国安把一把伞递给她,再飞快把顾音音护在伞下,接着说:“我背着你,你撑伞。”

顾音音哪里肯:“下雨天路本身就难走,你还背着我?我们俩撑一把伞走路。”

哪知道男人根本不同她商量,直接厉声一句:“上来!”

顾音音心里一震,委屈巴巴地爬上他的背,这才发现沈国安浑身也都湿透了,但背上依旧宽厚结实,稳稳当当地背着她往前走,顾音音则是负责撑伞。

余芳自顾不暇,沈国安很快就跟余芳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远,这样也能保证余芳的安全。

顾音音摸着他脖子上冰凉的皮肤,看着他卷起的裤腿之下沾满泥泞的双脚和小腿,有些心疼有些愧疚:“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下雨。”

她来镇上其实也不只是买本子和笔,另外还买了一小瓶万金油,想着万金油的作用更好些,沈国安时常受些小伤,用万金油恢复的更快。

沈国安倒是没怪她:“天气谁能提前猜到。怪我,去生产队借拖拉机和自行车都没借到,要是咱们自己有也就不愁了。”

顾音音看着一望无际地泥泞地面,想着就算有自行车也没法骑啊!

只能说有时候城里还是好些,至少在城里不用走这么脏的路。

她抿抿嘴,靠在他背上有些失神,怎么才可以进城?最好是把沈国安和俩孩子也都带进城。

余芳撑着伞走在后面,欲哭无泪,风好大雨好大,撑着伞也举步难行,可瞧瞧人家顾音音,有男人背着,淋不到雨吹不到风,一点泥巴也沾不到了!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今儿晚上回家非用破鞋底把自己家那个臭男人嘴打歪!

快到村口的时候,沈国安忽然一顿,顾音音立即问:“怎么了?我下来自己走!”

“没事,你搂紧了,等下就到了。”他托着她的腿,继续沉稳地往前走。

余芳拿着伞远远喊了一声拐向东边回家去了,沈国安背着顾音音也很快到家了。

俩孩子这会儿被邱主任叫去家里吃饭了,因此家里没人。

顾音音从他背上爬下来,赶紧去找干毛巾和干衣裳,这一回头却发现门口分明一道血迹!

她顺着血迹一看,就瞧见沈国安的右脚脚底板正在流血呢!

“呀!”顾音音吓一跳,赶紧去打水给他洗脚,等把脚上的泥都冲干净,这才发现他脚底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烂了一条口子,鲜红一道,血不住地涌出来。

顾音音眼睛一下子湿了,手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啥时候划烂的?你怎么不说?你还背着我!”

她嗓子发硬,眼泪刷地掉下来了,又愧疚又难受。

沈国安定定看着她,抬手给她擦泪:“没事,我不疼,你那小细腿小白脚的不能在泥地里走。我是个男人,受点伤没啥。”

顾音音不说话,红着眼蹲下去拿毛巾给他擦脚,心疼得要死。

沈国安心底柔软一片:“真不疼,我受伤都习惯了,又不会死,没啥。”

顾音音抬起头,红红的眸子里都是坚定:“沈国安,请你认清你自己,你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活生生的人,你不能受伤,不能受委屈,因为……”

她别过头,擦一把眼泪,声音带着哽咽:“我会心疼!”

原以为自己对现在的沈国安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可看见那道赫人的伤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心也在疼。

沈国安眼睛里蕴着暖和的笑意,他看着她,内心从未如此丰盈过。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风吹日晒时不时磕磕碰碰,疼得麻木了,也习惯了。

他不是女人也不是孩子,不该怕那些疼,可现在才忽然明白,他也是需要人疼的。

是啊,他也会疼,只是在忍。

沈国安心中升腾起一股柔软,对着顾音音招招手:“过来,让我抱抱。”

顾音音哼了一声:“这还咋抱?我给你找布包扎一下!”

可沈国安坚持:“你不抱我就更疼了。”

顾音音不情愿地走过去,却觉得每朝他走过去一步,她的心就沦陷下去一寸。

等坐到他怀里,她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她发现,她好喜欢他,一颗心完完全全地由不得自己了。

沈国安抱着她,却没有乱动,而是握着她的手,声音清清淡淡:“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如果你嫁一个城里人,日子绝对不是这样,哪怕是现在跟林知青走,也能过上比现在强百倍千倍的日子。但是我发誓,我沈国安,绝对不会亏待你。”

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顾音音心中甜甜的:“好。”

沈国安微微一笑,吻一下她耳垂:“这房子太小了,住着不方便,邱主任一家打算搬去城里就不回来了,我想着咱们不如把隔壁他们家这几间旧房子买下来,暂时住着,挣钱的事儿我会弄的,你放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他安排的没什么问题,顾音音也说不出什么来,只点点头:“你先让我下来,你那伤口必须要处理,我刚买了万金油,给你涂一点。”

两人正说着,大娃小娃从邱主任家回来了,一见到顾音音,小娃就黏上来,还说起来在邱主任家听说的事儿。

“邱主任说梅晴今天挨打了。”

顾音音一怔,问:“怎么会挨打?”

小娃说不上来,大娃解释:“说是下午妇联就一个人,然后村里张梅花跟妯娌打架,一直打到了妇联,误伤了她,脑袋撞到了墙,撞个血窟窿。”

啥?血窟窿?顾音音一阵诧异,这么可怕的吗?

小娃又低声说:“邱主任说,要是她不能干就别干了,满村里就娘最聪明,还是让娘当妇联主任比较好。”

第22章

梅晴那撞的一下的确很严重, 脑袋上破了一块,血流得把头发都浸湿透了,她疼得当时就晕了过去。

偏生张梅花妯娌俩打得火热, 日爹干娘的, 都没顾得上看她,好一会才把她架出去找大夫看。

卫生院大夫给梅晴头发剃了一块, 缝针之后贴了一圈纱布,梅晴醒来之后摸着自己秃了一块的头皮, 当场就闭着眼失声痛哭。

她要是知道让顾音音跟余芳去镇上买东西自己会遇到这事儿,打死她也不让她们去!

现在想想, 脑袋破个洞可比淋雨惨多了!

她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头发,日日用鸡蛋清洗,还省吃俭用攒钱买了洗发膏, 养得黑亮柔滑,现在剃了一块可怎么办?

大夫还说, 那缝针的地方可能再也不长头发了。

林知青本身就对她不怎么感冒了, 现在岂不是更看不上了?

梅晴哭得伤心,却又得到个消息,因为她受伤了需要卧床静养, 队上决定妇联主任一职她暂时不能胜任了, 妇联的事情交给顾音音来负责。

什么玩意?!

梅晴当时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我身体没事!我可以继续上班的!”

大队长笑得淡淡的:“其实你进妇联之后,大家都有目共睹,梅晴啊, 你其他方面能力是不错,但调节关系这方面确实没有顾音音擅长,你瞧,魏庆红的事儿, 张老驴媳妇跟周大婶吵架的事儿,还有抄写报告宣传语,以及计划生育的事情,都是顾音音同志干的,她又做的非常好,大家都很肯定她的付出。我这……也不能违背群众的意思啊。”

大队长没有多停留就走了,梅晴颓然地靠在床上,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被自己坑了!

魏庆红的事情是想着顾音音爱上那就让她上,惹到了刘癞子倒霉的是顾音音,张老驴媳妇跟周大婶吵架的事情她不是没劝,社会主义理论说了一套也没管用呀!至于其他的,那些都是跑腿的脏活累活,她是故意为难顾音音的,怎么现在反倒成就了顾音音?

而她呢,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林知青,她的妹妹梅玲还被迫嫁给了刘癞子!

梅晴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又听到她娘走进来说:“晴子你能撑得住吗?你大姨一家子都要搬到城里去了,往后回来的机会也少了,明天请大家吃饭,林知青也去,你去不去?”

林知青?对,林知青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什么都可以失去,林知青绝对不能失去!梅晴擦干眼泪:“娘,我去的,我可以去的。”

这天晚上下了细雨,沈国安特地去买了肉,跟顾音音一起包饺子,包了上百个,拿到隔壁邱主任家煮了大家一起吃。

胖嘟嘟的韭菜猪肉饺子煮好之后热腾腾的,每个人一大碗,邱主任拿了酒出来,给她爱人和沈国安都各自倒了酒。

顾音音赶紧提醒:“国安,你可不能多喝酒,你脚上的伤还没有好,意思意思就好了,王大叔也不会怪罪的。”

沈国安点头,他酒量其实很不错,从来都没有说刻意控制过喝酒,但顾音音的话,他愿意听。

邱主任在旁边端着一碟子炒花生米,噗嗤一笑:“你俩感情就是好,哎呀,年轻真好啊,哪像我们一把年纪了,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