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也很好啊。贺昭说。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林佩玲和外婆开始讨论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小名。

说起易时,贺昭忽然很想他,很想很想。

就好像纷纷扬扬的思绪通通沉淀了下来,只剩下思念。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易时了。

幸好明天就回去了。

可以借着补落下的课的理由,让他补课。

第二天,贺昭特地带走几瓶外公外婆酿的桂花酒给易时做礼物。一到小区下了车就往楼上跑,但是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

不在家?

已经去上晚自习了?

贺昭把手机充了电,看到好多未读消息,易时的聊天框被挤在很下面。

易时:请病假了?

是星期一上午发来的,现在已经是星期三傍晚。

在上面还有一条贺昭周日看到了,但是也没回的消息腿怎么样

当时贺昭回什么都觉得不对,就拖着没回。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多余的消息。

贺昭有点儿失落,他消失了三天,易时居然就只有一条消息?

亏他还带了三瓶桂花酿给他,只给他一瓶好了。

失落归失落,贺昭一晚上都趴在窗边等易时回来。

易时家开灯的话,会漏一点儿光在窗台的上方,他就知道易时回来了。

可等到林佩玲关了电视回房睡觉了,易时也没回来。贺昭看了眼时间,23:54,快零点了。

如果是去上晚自习,不可能这么晚吧?

易时能去哪?

易谦家?

他没忍住,给易时发了消息:我回来啦,你不在家吗?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起床,贺昭也没收到回复。

他去到学校一问才知道,易时去参加物理竞赛的集训了,为期10天,要下个星期才回来。

贺昭觉得自己这下真要思念成疾了。

从认识易时到现在,又是同桌又是上下楼,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见不着。

直到下午,易时才回了他昨晚的消息:在集训

干巴巴冰冷冷的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有任何道理,贺昭觉得易时生气了。

贺昭连忙解释:我请假去我外公外婆家玩了,手机没电了,乡下没有合适充电器,就一直没开机,不好意思没有回你消息

这个理由他今天跟很多人都解释过了,对着易时又解释了一遍,但这一遍莫名有些心虚。

过了一会儿,易时:知道了

贺昭:真的,我没有骗你,你可以问我妈

确实没有骗他,但也确实是以这个为借口逃避了几天。

易时:先上课

贺昭琢磨着易时是说自己先上课,还是让他先上课。抬头看了眼黑板上面的挂钟,下午四点,确实是学校正常上课的时间。

易时应该是忙完集训课程才有时间看手机的吧?

贺昭:物理课,听也听不懂

贺昭: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补课?

贺昭:我跟不上进度了

贺昭轻轻在心里加了一句,我好想你。

易时:我听了?

这带着嘲讽的反问噎得贺昭到下课都没回消息过去。

易时去集训了,整个星期都不在学校,自然没有听课。贺昭一下子没有想到这一层,是他傻了,但是有必要这么凶吗?

易时好像一直都这样,冷冷的不近人情。

第一次见到易时的时候是在公交车上,因为这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在混乱的公交车里很扎眼,就多瞥了一眼。谁知给罗浩送完作业又遇见了这位帅哥,看样子很明显就是迷路了。本着热心市民的良好自觉叫住了他,可他转过来的那张脸很冷漠,还有点儿很明显的不耐烦。

微皱的眉头,紧抿的嘴巴,弧度美好的脖颈和喉结那张不耐烦的冷脸看似没什么表情,就是让人感觉直面扑来的气场。

现在想想,真是又冷又凶又拽又帅。

这人要是生气了就算沉默不说话,肯定也会把人震慑得不敢出气。

怎么这么冷漠锋利啊,但是怎么冷漠锋利得这么好看这么有魅力啊。

贺昭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觉得要是易时现在站在他面前对他生气就好了。

隔着屏幕,看不见表情,听不见语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通过简单的几个字分辨易时是不是生气了。

能进集训里的人都特别厉害,是每个学校最拔尖的那一小撮人,易时应该很忙很累吧?还是等易时竞赛完回来再说吧。

晚自习下课,贺昭刚走出校门,手机响了起来。他原本就塞着耳机在听歌,没有掏出手机,直接在耳机上按了接听。

莫西莫西。

是我,忘了跟你说,那天穿走的卫衣已经洗干净收在我房间里,你可以自己上去拿。易时低声说。

竟然是易时。

贺昭脚步一停,很快把卫衣的兜帽套在了头上,挡住了些许风声。

他语调轻松地说:不着急,等你回来再说。

据贺昭观察,易时不太喜欢聊微信,有什么事情能直接打电话就打电话。好几次,贺昭看见易谦发消息过来,易时都是直接回语音电话过去,三言两语说完就挂了。

真没耐心。

他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说完了就要挂电话了吗?

但是易时没有挂电话。

在回去的路上?易时问。

对呀,刚下课,风有点儿大。贺昭说。

易时沉默了,他那头很安静,异常的安静,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贺昭想,易时应该可以听见他这边的风声,透过电波刺啦啦的肯定很吵。

什么时候回来的?过了一会儿,易时缓慢地问。

昨天傍晚。贺昭沿着路灯一路往下走,风更大了,迎面而来吹得他的脸有一点点疼。

好玩吗?易时又问。

好玩,那乡下地方特别漂亮,姥姥公公做的饭很好吃,我每天都很开心。贺昭想了想,不断填充细节,夕阳很漂亮我拍了很多照片,大黄很傻

贺昭从第一天说到第三天,把那三天自己做的事,看见的东西,能想到的都尽可能跟易时说了,直到走回小区才说完。

易时没说话,贺昭只时不时可以听见他那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你不会睡着了吧?贺昭笑着问。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沉默了几秒,易时说话了,他问:为什么不开心?

贺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楼梯间停住了:啊?

易时:为什么不开心跑去乡下?

四周很安静,没有一点儿风声,易时声音很低很清晰,像贴在耳边问出来一样。

贺昭站在二楼拐角处的窗边,可以看见小区里的路灯和外面灯火璀璨的街道,只有零星的行人,安静得像一幅画卷。但是在听清易时那句话后,他胸口这一颗心脏跳得快要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第59章 平衡

问完问题易时没有再出声,似乎在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没有不开心。贺昭捏着耳机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正常一些,我只是很想我的姥姥公公,我想去看看他们。

易时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不知道说什么,电话那头仍然很安静。

半晌,易时应了个单音:嗯。

贺昭又低声说:是我妈突然想去的,我就跟着去了。

易时一直不怎么说话,贺昭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得嗓音有点儿干涩,像是在等待一个判决。

过了一会儿,易时像是忍不住了,终于不沉默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易时本来想说你不想说的都可以不说,我不会逼你,不需要撒谎,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像责备,贺昭听了会不适,他在这方面很敏感。

他时常看不透贺昭在想什么,贺昭总是会有很多想法,做一些让人预想不到的事,说一些让人出其不意的话。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很古怪。他也知道贺昭不愿意说的总会找尽借口,这也没什么,贺昭愿意说他就听,贺昭不愿意说就算了。但贺昭话语里的忐忑太明显,他有些不忍心听下去。

贺昭是个很有主意的人,遇上什么事不太需要任何人的建议,或许需要一点儿时间,但他都可以自己想通。比起刨根问底,易时更愿意照顾他的情绪。

他的语气放得很轻,嗓音很低,尽力让自己这句话听起来没有半点儿责备的意思。但他高估了贺昭,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是重重砸在贺昭心口上,让他哑口无言,再说不出话来。

轮到贺昭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今天他跟罗浩、姜林他们都说了差不多的话,说乡下的美景,说外公外婆有多好,说饭菜有多好吃,说大黄有多傻,说他有多开心大家都很唏嘘羡慕他,都认为他贪玩翘课去享受生活了。

偏偏是易时看穿了他的不开心。

其实,他也不算不开心吧,他只是想让自己有时间好好思考纠结一下,一些情绪得以消化。

只是有一点点不开心而已。

只是一点点。

很快就好了。

但是要怎么说出口呢?

楼顶的丝瓜怎么样了?易时忽然问。

贺昭愣了一下,又抿了抿唇,抿出一点儿笑意,这话题转得未免也太生硬了吧?易时同学在这方面还需要多加修炼啊。

他怎么会知道楼顶的丝瓜怎么样了?

贺昭仍看着窗外的夜景,算不上干净的玻璃隐约映着他自己的脸部轮廓,他看见自己的眼睛弯了个弧度:茁壮成长了一点儿,应该会好好长大吧。

那就好。他听见易时说。

如果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开心,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易时很快地轻声补充了一句,轻得贺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立即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意识到易时看不见,立即说:不是因为你,你很好。

停了一秒,又解释:我没有不开心,真的。

嗯。沉默了一会儿,易时应了个单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做了错事,你会怎么样?静了几秒,贺昭有些忐忑地问。

其实也不能算是错事,喜欢易时怎么能算是错事?

不知道,你可以试试。易时毫不犹豫回道。

很易时的回答。

贺昭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松了一口气,话音里不自觉带上了笑意,边笑边说: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让我试试。

你能做什么错事?易时问他。

这语气听着淡淡的,怎么又充满了鄙夷?

看不起谁?

贺昭正要开口反驳,又听见易时问:翘课?和你爸吵架?还是早恋?

卧槽。

贺昭又震惊又想笑,自接了易时这个电话开始,他的心情就像是闭着眼睛坐过山车,遥控器握在易时手里,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只被他遥控着不断随之起伏。

怎么?不可以啊?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很大的大事啊。贺昭精神松了下来,语调又回到以往的懒洋洋。

没说不可以。易时淡淡地应了句。

希望你知道是什么事后还能这么云淡风轻,贺昭漫不经心在手指上卷着耳机线,有些恶狠狠地想,你要是知道了得吓死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贺昭问。

其实他已经知道易时竞赛结束的日期,但就是还想再问一遍。

过几天。易时说。

哦。

你回去吧,我做题了。易时又说,他似乎知道贺昭没有进家门。

好,加油,拜拜。

再见。

挂了电话,贺昭没有立即上楼,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灯火,这一通电话带来的愉快心情很快归于平静。耳机里开始播放音乐,热闹又让人平静。

所有的关系一定要找到出口吗?

一定要分得清清楚楚吗?

世界上的情感只能简单分为友情、爱情和亲情三类吗?

所有的感情都要归类吗?

都要追求一个结果吗?

这样已经很好了,已经够好了。

他对爱情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他喜欢易时,除去一些特别的冲动,易时是他最好的朋友,好玩的好看的都想记录下来和他分享,是可以完全放松度过时间的同伴。

对于在意的人和事不能装作不在意,否则一定会后悔遗憾,而他对易时的在意不仅仅是在爱情。

易时在他心里占了一个特定的位置,有一些话只想和他说的特定位置。

所有关系都有好与坏两条界限,贺昭还摸不准这会不会超过易时对他的容忍范围,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越过坏的那条线。

反正易时应该也没有喜欢的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他而不受任何影响。

就先忍着,忍不住了再说。

虽然没有什么真正的经历,但是太多人告诉他年少时期容易犯错。

贺昭靠在墙上,缓慢地想,太急切想要一个结果应该都容易犯错,况且他离冷静自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还没有完全长大,太多时候说话做事都不带脑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一个擅长半途而废的人,喜欢新鲜事物,懒散善变,从小到大除了画画没有一件事情是坚持下来的,永远一时兴起,从不制定计划。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易时吸引,稍近距离去看一个人,能注意到他不一样值得钦慕的一面,易时总是坚定得若无旁人,对准靶心从不迟疑犹豫。如果说贺昭总想绕道而行随时放弃,易时就是认准目标一往无前的人。

他不确定,他的这一份喜欢有多少对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的好奇张望,人的心意总有错认和错投。

况且就像外婆说的,一切都在变化。

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一份喜欢能维持多久。

就等一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把上头的热情和控制不住的喜欢准确摆在合适的位置,是一门很难的功课,是他应该学习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