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有正常智力的人,在实力攀升上去之后,也可以通过情报推演出诸多可能性,所谓的智者计谋,只能跟他们在同样的舞台上竞逐,不再是算定一切,而更多的是在赌。

当那些假智者们,还在自欺欺人的想要维持自己这方面的优势时,真正的智者,已经选择把所有的智慧全部投入到硬实力的提升之中,在浩无边际的能力海洋之中,选择自己喜爱的那一种,推向极限。

当时有一位出身于武侠世界,绿发绿衣,擦着镜子的智者,曾经以刻薄的口吻贬损道:“你们愚蠢得快让吾无法呼吸了!吹嘘智计,追捧旧人,是最无可奈何的选择。”

“那意味着,除了那一点摇摇欲坠的小聪明之外,心性、勇气、毅力、强悍、专注,仁慈或冷酷,以及那最值得称赞的未来,都已经在你们身上荡然无存。”

关洛阳并不知道这一段往事,但是,他的做法,恰是那些真正的智者所嘉许过的“正常人范围最优解”。

——当处于被动的时候,不要去考虑所谓的长远智虑,将藏拙、诱骗、话术等念头全部抛弃,把每一次遭遇都当做决战来对待。

有十分的力量,就要抱着使出十一分力量的心愿去实行。

这样,才最有可能打乱对方的步调,迫使那些占据着主动权的敌人,展露出更多“真容”,看到那可能会存在的关键。

所以,即使明知道自己也没办法把那些怪物全部留下,关洛阳还是要去试一试。

而且是抱着无所不能的气势去试!

……

千幻宝衣在半空中开始它制造出来之后,最极限的一次变形。

在关洛阳意念的催发之下,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衣料,从他身上延展开来,如同怪物的触须,重重的砸在街巷屋舍之间。

另有更多的衣料,向天上、在空中飞扬狂舞。

奔走跳动的那些妖魔变异体,正处在情绪欲望最昂扬的时候,感受到了沉闷的压力,不但没有减缓多少速度,反而纷纷抬头望去,爆发出更响亮的吼声。

“你们……”

关洛阳所有的势都在爆发,乌黑的长发也飞舞起来,电光在他七窍和发丝之间跳动,俯视着那些妖魔,青铜色的纹路爬满面孔,如同非人。

强风的起伏,重力的错动,烈火在漫卷。

最基础的周天道场,这个时候仿佛成了一种增幅共振的条件,让他的声音不再是从咽喉中爆发,而是从周边所有的空气一起共振,化作扫荡天空与城中的音波。

所有妖魔变异体的吼叫怪嚎,全部被压下。

“给我停下!!!!”

仿佛有劈开灵魂,轰掉大脑的鸣叫,尖锐无比的刺入所有妖魔变异体到耳朵里面。

有毛的浑身毛孔竖立,有鳞片的,鳞片都抖动起来,长尾像过了电一样僵直,它们张着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呆愣的视线里面,已经没有“人”的存在。

只有一尊诡恶难言、鸣风叱雷,生长着足足百余长翎的魔禽神鸟!

所有清醒着的人,也都在看那一幕,看得都觉得自己不清醒起来了。

古兰香最先反应过来,全力而发的一棍子,从背后把一头妖魔变异体打成肉泥。

安非鱼他们纷纷追上,以最快的速度,一片片的寻上那些妖魔变异体,剿杀过去。

那些被惊醒的怪物惶恐的反抗,但在那个更可怕的妖魔“关洛阳”的注视之下,依旧不敢逃出太远的距离。

凶残极端的兽性,极度的不可控,可有时,让它们面对更凶恶暴烈的一方,也许反而要远比人性更软弱。

藏在阴影里的蝙蝠,呆愣一会儿,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坏了!这条路线的计划彻底完了。’

第165章 千里伏龙,不战之约

那些妖魔变异体,不仅仅是形貌外观上变得骇异于世俗,其动作之凶悍,生机之浑厚,也让吴平羌等原住民中的高手深感心惊。

即使有关洛阳穷竭至极的气势震慑着,安非鱼、吴平羌等人也足足耗费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将这些妖魔变异体全部铲除,灭绝生机。

众人又去粮仓那边救了个火,还没来得及缓上多长时间,就从通讯玉牌里面接连听到了两个坏消息。

一条是来自李珙,一条是来自殷将军,其他两条路线上,都遇到了妖魔变异体,却没有能够把握机会,趁着妖魔初现的时机拦截绞杀,现在总计将近两百头妖魔,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已经全部散入荒野之间,将沿路破坏着向长安赶去。

那两条路线上的追击者都已经再度分兵,衔尾追杀,但情况极度不容乐观。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吴平羌、姜九思等人,都下意识的去看关洛阳,刚才关洛阳的表现,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期待,太过深刻。

只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了,如果那些妖魔还聚在一起的话,或许关洛阳可以故伎重施,可是现在,它们全部分散开来,除非是有分身之法,否则就算是关洛阳,也只能尝试着一个一个去追踪、灭杀。

魔教之人这样的安排,似乎也预示着,在赶向长安的过程之中,他们有着远比事先所预料的更大的耐心、更亟不可待的破坏欲。

在长安行刺的正餐到来之前,这场不得不继续下去的追逐,会比想象中更加曲折漫长。

不过,那些妖魔在各地造成破坏的行径,也为关洛阳他们这一路人马提供了驰援的目标。

三块通讯玉牌,加上大唐内卫遍及各地的最高级别紧急传讯渠道,让无数的消息像雪片一样,飞舞在通向关中之地的这些途径里。

除了原本从东都出发的三路追兵之外,各地的府衙、值守,也都收到了提醒。

烈阳高照,快马飞驰而来。

黑色劲装的内卫,背着藏有紧急文书、红蜡盖印封口的竹筒,从马背上眺望渡口那里,只见运粮的船队已经出发,来不及多想,就飞身而去,抢了一艘小船。

船工被他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质问,内卫已经一桨砸在水中,混杂着内力的木桨,并非是胡乱的打砸下去,而显然有着不逊于这些船工的熟练。

激白的浪花涌动,小船箭射而去,船工立足不稳,摔进水里。

片刻之间,小船就已经追出数里,距离运粮的船队已经不到百丈。

忽然,船队上有人陆续落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仅一艘船上,前前后后就有几十个人落入水中。

从船队最左侧的那艘船开始,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好像只是眨了眨眼睛,再去看的时候,就已经有超过一百个披甲士兵落水。

剩下的运粮船上,显然也有人发现了不对,呼喊警告的声音直接传到百丈开外。

押粮官手中一杆红缨枪,提枪在几艘船的桅杆之间跳跃,身手矫捷,内功不凡,像是发现了什么,对着其中一艘船舞枪杀去。

黑衣内卫能够看到,那押粮官身在半空的时候,手里的红缨枪于骤然加速之中,弯出一个强韧的弧度。

枪刃上爆起了一阵火光,与枪头的红缨缭乱在一起,鲜艳夺目,呼啸劈向船舱。

可是就在碰到船舱之前,隐约有一道清凉水色的剑气飞出,笔直的划开空气,也将枪和人一起切断。

直到坠落水中之后,押粮官的尸身才分断开来,晕染出了大团的红色。

那艘船的船舱很快变得千疮百孔,从内部激发出来的剑气,有的细小锋锐,将想要靠近那里的人射穿,无论多么勇悍的将士,多么精良的盔甲和兵器,在那样的剑气面前,都跟空虚脆薄的纸张一样。

有的剑气,却是飞得越远,就越显巨大,清凉水色,隐隐透明,斩断船头一角,劈开其他船的船舱,切掉桅杆,甚至从船体侧面轰出大洞。

那些满载着粮食的大船,一艘艘的都进了水,慢慢的倾斜、下沉,船上的人要么变成尸体,要么忙不迭的跳水逃命。

有道剑气远远的飞过来,飞过了百丈的距离,恍如巨大的琉璃薄片一闪而过。

距离运粮船队尚有百丈的那艘小船,从头到尾一分为二,接着分成两半的船体,爆碎成巴掌大小的木片,散落在周围的水面上。

但是黑衣内卫早已经主动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唯一一艘船舱顶部开了千百个窟窿,底部却完好无损的大船里,也有不少装米的口袋被剑气划破,紫黑色的米粒,像流水一样倾泻下来。

邵凌霄的剑指垂落,张扬的黑色长袍变得柔顺服帖,长袍的下摆碰到地面的木板,看着那些米落在地上,积成小山。

当天,洛阳粮仓那边的大火被扑灭的太快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邵凌霄可以轻易的估算出来那场大火造成的损失。

——应是一万石左右。

这种程度,放在一座粮仓来说,或许已足够让人肉痛,天下第一仓失火的象征意义,也会带来不少的麻烦。

可是大唐一年的粮食里面,只有一小部分被划分为存粮,在这一小部分里面再损失掉一小部分,对于整个大唐来说,就不过是皮毛罢了。

过了今天就不一样了,加上这支船队的话,一万石,将立刻变成一百零一万石。

“教主。”

朱琳琅走进船舱,抱拳行礼说道,“整支船队就只剩下这一艘船了。”

邵凌霄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右手接住了正在流泻的米粒,很快就接满了一把,微凉而干燥的米从手掌周边继续向下滑落。

他收回手来,低头嗅了嗅这一把米,莫名的露出一点笑意,手掌侧翻,看着那些米粒滑落,最后在手心的皮肤上留下不少紫色的粉印。

这种紫黑色的稻米,并非是被染料染成这种样子,而是天然生成,表里如一的古老食物。

西南之地有着漫长的种植稻谷的历史,在那些潺潺流水的梯田之间,得天独厚的气候环境,促使当地出产着粒粒饱满、香气醇厚丰腴的谷物。

但是品种,地区,耕种水平的不同,让最平凡的粮食作物也分出了许多等级,最高档的,就是这种紫米。

西南六诏之地,当初年年都要向魔教总坛进贡包括紫米在内的各类香米。

邵凌霄还记得,每年这批贡米刚送到总坛的时候,按规矩,会拨出一部分,发给那些位阶不够,但勤勤恳恳,值得嘉许的教众,往往还伴随着一些钱币、丹药、功法的赏赐。

在他小时候,很喜欢在那种时节,到魔教总坛后山的断崖上,俯瞰群山之间,往下看去只有山岚深渊,往远处看,只有岩林苍莽,但是一百,一千,直到数量数不确切的炊烟,终究会超过苍黛的高峰,直到连接天上的云气。

那个时候,老得已经有些健忘的师父,会不厌其烦的跟他说起,这六诏王国、十万大山之中,凡有炊烟升起的地方,都是他未来的子民,是供养教门的祭所,滋生无边自在之人的土壤。

“西方使者,我定下要烧粮仓的这个计划时,摩天就决定要让你去执行,你接过任务的时候果然也没有半点犹豫。”

邵凌霄的神色之中,还带着追忆往昔的余韵,“不过我现在有点好奇,你对于我们的行为,真的一丝意见都没有吗?”

火罗道,现在已经被外人完全视为魔教余孽的这个组织,从西域来到中原,其实已经有了一代人的时间。

他们在各地设立的分坛之中,下层的教众,有很多都是土生土长的大唐人。

但是在真正的总坛高层那里,直到夜摩天实施改革、编纂种种新的教规之前,仍有九成以上的都是西域人在把持。

到了今天,他们的高层之中,有五成是近些年吸收进来的邪道高手,三成的西域人,和两成的魔教旧人。

朱琳琅就是一个西域人,虽说他全然是做中原百姓的打扮,但是那烟青色的须发掩映中,还是能看出几分略异于中土的五官轮廓。

相比于那些中原邪道,他这样的西域人,自问更能够体会到邵凌霄的心情。

西域有许多国家都处在常年的征伐之中,因为各个国度的疆域范围都不大,有的甚至只是那么一两座土城,所以灭国,对那里的人来说是比较常见的事情。

可是,国有大小之分,人心却没有那么大的差异。

有一些侥幸度过了百余年光阴的西域国度,已经形成对自家国邦的认同,在被夷灭的时候,残余之人那份想要复仇的心情,同样是大到不惜把所见到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的。

跟这些魔教旧部比起来,区别只在于,西域那里的亡国之人,往往没有把最大的、毁灭性的想法去付诸实践的能力,他们的对手,也大多只是局限在荒漠绿洲之间的国度,而绝非是大唐这样的辽阔帝国。

朱琳琅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都有一点想要叹气的感觉。

夜摩天大刀阔斧改革之后的火罗道,其实力在近十年来膨胀至此,如果愿意去西域的话,就算统合诸国,过个十几二十年,形成比六诏更强大的国度,也并非不能。

可惜,正因为朱琳琅能够体会那种心情,才更明白,当邵凌霄恢复行动的能力,当夜摩天重拾这一份报仇的信心,再想让他们的目光从仇敌身上移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就算是大唐,也一样。

“副教主对我有大恩,十五年前,我就立过誓,余生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