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其他任何多余动作,盛衍只是冷着眉眼把对方抵在墙上,攥着领子细长指节一点一点收紧,衬衣领口就在对方脖颈上越嵌越深,让对方想挣扎又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向旁人送来眼神求助。

而旁边那人却被这突如其来变故给吓傻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充满惊惧。

虽然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盛衍在校外传闻,但从来没人见过他在校内打架,也就更没人见过这个平日里性格还算随和好说话传说中校霸如此冷戾漠然一面。

就像是平日里懒洋洋趴着豹子突然被踩了尾巴,然后瞬间觉醒猎杀一样。

可是他们踩他什么尾巴了?

他们刚才不是一直在说秦子规吗?

秦子规不是和盛衍闹掰了吗?

盛衍平时一口一个最讨厌不就是秦子规吗?

那按照敌人敌人就是朋友逻辑,盛衍不加入他们就算了,怎么还打上了呢?!

这是哪门子道理?

旁边那人终于反应过来,冲上来就准备劝架:“别打了别打了,大家都是一家......”

然后就被盛衍冷冷一眼瞪在了原地,乖乖闭上了嘴巴。

盛衍收回视线,漠然地看了眼墙上脸已经快涨成猪肝色某人,松开指节,垂下了手。

那人立马贴着墙壁无力滑下,一屁股坐上卫生间布满水渍地面,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起厕所味道,满脸惊魂未定。

盛衍双手插兜,垂眸看他:“付赟,你酸秦子规酸了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

叫做付赟男生闻言抬起头,涨红着脸,忿忿道:“谁酸他了?我刚说哪句话不是实话?他是不是没爹没妈?他是不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他是不是一天到晚假正经?他是不是自己在外面吃醋打架?怎么,许他做还不许人说了?”

“嗯,你说得对。”盛衍点点头,“所以你是个傻逼。”

付赟:“??”

盛衍随意一挑眉:“怎么,许你傻逼还不许我说啦?你小时候就天天跟着那个胖虎嘲笑秦子规没爹没妈,怎么嘲笑了这么多年,人家秦子规还是处处都比你这个有爹有妈强呢?是因为你爸你妈两个大A小a高智商知识分子不幸抽中四分之一概率生出了你这么一个小a小a弱智吗?”

盛衍生物实在不怎么好,但拿来嘲讽付赟还是绰绰有余。

这个付赟小时候是和盛衍秦子规他们在同一个机关单位家属院长大,因为打小成绩就不错,偏偏秦子规成绩比他更不错,于是处处想模仿,却处处被碾压,就一路从机关小学被碾压到了实外高中部,还非要处处跟着学。

结果学到后面,秦子规年级第一去了一班,付赟因为成绩逐渐跟不上只能去了四班,秦子规成了白衬衣男神,付赟就成了爱穿白衬衣男生。

自己也不觉得是个笑话。

盛衍瞟了一眼付赟鼻梁上那架秦子规同款银边眼镜框,冷笑一声:“有没有人给你说过鼻梁塌人戴大框眼镜看上去会很像长江中下游平原。”

“......”

你才长江中下游平原!

付赟实在忍不住了:“盛衍你到底什么意思?平时最讨厌秦子规是你吧?天天找他麻烦是你吧?现在又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谁说我装好人了?我跟秦子规什么关系,你跟秦子规什么关系?我们能一样?而且秦子规是我罩着人,我讨厌他烦他骂他是我事,但你就不行。所以今天这种话,我以后听到一次,揍你一次,揍到你老实为止。听明白了吗?”

盛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凌厉五官显出极强攻击性,整个人看上去嚣张至极。

而本来攥着领口瘫坐在墙角付赟,看向他神情突然变成了一副敢怒不敢言委屈和不甘心:“盛衍,你一天到晚就是这么欺负同学吗?我就说了几句你不爱听话,你就非得打死我吗?”

盛衍抬了下眉。

什么玩意儿,他刚才有这么说吗?

付赟鼻翼微张,看上去快哭了:“我知道我说话不太合适,可是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还要见我一次打一次,有必要吗?你仗着你家有钱可以胡作非为欺凌同学吗?!”

盛衍:“??”

他刚说是见一次打一次吗?

而且付赟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那么那么像情深深雨濛濛里要找孩子可云?

难道他刚才那一下把付赟脑子弄坏了?

没有啊,他心里有数,一直收着力啊。

还有旁边这人又是什么眼神,怎么看着自己身后一脸呆滞,嘴巴还颤颤巍巍,像是想叫“黄......”

黄?!

盛衍反应过来,瞬间回头。

果然看见黄书良正站在厕所门口,胸口起伏,大口喘气,头顶冒烟,看上去是在试图努力压住火气,不让自己发泄出来,然而最终没有压住,还是忍无可忍地发出了一声怒吼:“盛衍!你居然还敢欺负同学?!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看看付赟这么可怜样子,你忍心吗?!”

盛衍:“???”

付赟哪儿可怜啦?!

他刚才说那些话还不够刻薄恶毒吗?!

盛衍刚想开口,旁边付赟就扶着墙站起来了,低着头,小声道:“老师,这事也不完全怪盛衍,是我最开始说话没注意......”

“说话没注意他也不能打人啊!”黄书良怒不可遏。

付赟声音很低:“没打几下,打得不疼。”

“打得不疼就不是打了?!付赟你这孩子就是脾气太好太老实,所以才容易被人欺负!”黄书良恨铁不成钢。

盛衍:“???”

什么叫没打几下?

他根本就没打。

就是吓唬了一下而已,而且很注意力道了。

他无语开口:“根本不是他说那样......”

“不是他说那样是哪样?”不等盛衍说完,黄书良就一声斥吼,“我都亲眼看到了,你把人付赟堵在墙角,把好端端一个大男生都被逼得快哭了,你还要怎么狡辩?!”

你来之前他可没哭。

盛衍当了一辈子直男,向来是有事说事,说不过就互相拳头解决,谁赢了听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个大男人装可怜情况。

简直就是直男遇上婊,架在火上烤。

再说黄书良对他本来就有偏见,卫生间里又没监控,旁边另外一个男生明显也是帮着付赟,这么一来他真是掰扯不清楚了。

而且他也没兴趣跟这种人掰扯,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正准备扔下一句“随你怎么想”就甩手走人时候,噔噔两声,门框被敲了两下。

秦子规站在门口,看向黄书良,低声道:“主任,这事不怪盛衍,是我问题。”

语气听上去有些低落,神情也不算太好。

黄书良还没见过秦子规这样,忙问:“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呀?”

秦子规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我刚刚在外面背单词时候听到里面动静了,但是因为......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没有及时出来阻止,所以我问题。”

一楼卫生间在拐角处,一侧是走廊,排着高三理科班六个教室,也就是盛衍和黄书良来方向,另一侧拐过去则是一排梧桐树,很僻静,经常有学生到这里背书复习。

所以秦子规这个情况倒也正常。

不正常是什么个人原因才会让秦子规这个学生会会长放着里面有人打同学都不管?

黄书良本能地觉出不对,皱起眉:“秦子规,你听到什么了,展开说说。”

一旁付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听到了,掐紧了掌心,屏住呼吸。

秦子规则微抬起眸看了他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默然不语。

黄书良本来就是个急性子,被他这么一磨,急得都要起水泡了:“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老师还能不为你们主持公道不成?”

秦子规收了平日里高冷气质,低垂着眉眼,眸子里浮现出不经意受伤和脆弱,加上他那副顶好皮囊,看上去惹人怜爱极了,就连话都说得懂事至极:“我是担心老师您听了会不高兴。”

“我会不高兴?”

黄书良愣了愣,他有什么好不高兴。

秦子规张了张嘴,像是无比艰难地做出了抉择一样,最后还是淡淡道:“付赟他们说我没爹没妈,寄人篱下,您又偏心我,所以我可能是你私生子,盛衍气不过,觉得他不尊重您,就没忍住攥了下他领子。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没听到打架动静,只听到盛衍好像一直在和他讲道理。”

“???”

黄书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付赟说不合适话,居然不合适到这种程度!

而且这已经不是单纯男孩子不懂事互骂脏话挑衅程度了,这分明就是专门挑着别人最痛地方恶意诋毁和攻击!

黄书良瞬间变了脸色,非常严肃地看向付赟两人:“这件事是真吗?”

这哪儿能认啊。

而且口说无凭又没有证据。

付赟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主任,我们绝对没有这么说过,真没有,你相信......”

不等他说完,秦子规就解下了自己智能手环,递给了黄书良,平淡道:“因为要纠正发音,所以我平时自己背单词时候都会录音。可能录得不太清楚,但应该可以证明盛衍没有真打他,也没有说揍死和见一次打一次这种话。”

手指一按,付赟和同伴那些不堪入耳诋毁之言就随着噪音稀稀拉拉地响起。

脸打得啪啪响。

两人脸色和黄鼠狼脸色一时竟说不出到底哪个更难看。

而拿着手环再一次听完了那些伤人话语秦子规,神情依旧维持着冷淡和平静,可是依然可以感受到这份理智之下难过和受伤。

想到秦子规这么坎坷身世,还长成了这么好一个孩子,还要被诋毁,黄书良就又心疼又生气。

别说盛衍这种血气方刚小伙子了,就是他也想抽付赟这俩碎嘴子一顿,于是竟然难得不想处理盛衍,只是冲着付赟他们大喝一声:“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教务处去!今天不教教你们什么叫基本为人品德!我就对不起我这个人民教师称号!”

说完又回头看向秦子规。

秦子规垂着眼睑,很快答道:“老师,我没事。您别太生气,我相信他们也不是故意,你好好说说就行了。我这里都没关系。”

他越这么说,黄书良越心疼。

果然,越懂事孩子越容易受委屈。

他还差点就让四班那两个王八犊子给骗了!

必须严惩!狠狠严惩!!

想到这儿,黄书良再看到那两个磨磨蹭蹭畏畏缩缩四班人,更气了,直接大吼一声:“给我走快一点!”

然后就看向盛衍:“行了,这次虽然事出有因,但是你行为还是不可取。不要什么都想着用暴力解决,智慧,智慧知道吗?”

本来看着付赟装可怜已经叹为观止盛衍,等看完秦子规出神入化表演后已经愣住了,这么需要安抚人是秦子规吗?是他表演,一茶更比一茶纯?还是真难过了?

但不管哪种,总归盛衍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这话还是被秦子规听到了。

于是黄书良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见。

直到黄书良又喊了声:“智慧!盛衍你智慧呢!你这么好看一颗脑子长来干嘛使?!”

他才回过神来。

黄书良语气也稍微好了一些:“不过看得出来,你这孩子本性还不错,分得清是非黑白,不算没救,所以经过年级组开会一致决定,我们打算给你一个奖励。”

盛衍微抬了眉。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黄书良还能给他奖励?

想着,黄书良拿出了一张教室座位图,举到他面前:“认识这个吧?”

盛衍点点头:“认识啊,不就是排座表吗。不过怎么是一班?”

黄书良拿出红笔在靠窗那组倒数第二个位置,画了个圈:“你知道这个位置是谁吗?”

盛衍摇摇头。

黄书良:“这次考试年级第三,纪检部部长,陈逾白。”

盛衍:“?”

黄书良又在靠窗第二组倒数第一个位置画了个圈:“你知道这个位置是谁吗?”

盛衍摇摇头。

黄书良:“这次考试年级第二,一班语文课代表,林缱。”

盛衍:“??”

黄书良最后在靠窗那组倒数第一个位置画了个圈:“那你知道这个位置又是谁吗?”

盛衍这次知道了:“秦子规。”

黄书良点点头:“对,这就是我们年级第一,学生会会长,秦子规位置。”

盛衍没懂:“所以?”

“所以我们打算在秦子规位置后面再加一张桌子,让秦子规坐到那儿。”

盛衍有种不好预感:“然后?”

黄书良微微一笑:“然后我们打算把空出来这个三面环山一面靠水风水宝地安排给你。”

盛衍:“???!!!”

前面年级第三兼纪检部部长,左边年级第二兼语文课代表,后面年级第一兼学生会会长,右边是靠走廊窗户,所有老师可以随时经过并且无障碍观察他在做什么。

这种风水宝地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要安排给他?!

什么仇什么怨?!

盛衍想都没想:“老师,不行,真不行,一班进度我肯定跟不上。”

黄书良笑得很和蔼:“没关系,反正你在六班也跟不上。所以在都跟不上情况下,扔到这里起码可以保证上课没人跟你说话打游戏,逃课玩手机第一时间就有人汇报,长此以往,你不想学习也得学习,就算成绩提不上去,学习习惯也能提上去。”

你怎么不说血压也能提上去。

盛衍另辟蹊径:“我一个年级倒数第一成绩,去一班,其他同学肯定会觉得不公平。”

黄书良依旧笑得和蔼:“不会,你如果是二班三班被提到一班来,这才叫不公平,但是你这个成绩提到一班来,全年级都知道这叫折磨,他们只会同情你。”

盛衍:“......”

你们这不是挺明白吗。

他还想再拒绝,黄书良却已经不容反驳:“行了,别说了,你妈妈也已经同意了,这是作为五年以来我校理科最低分,年级组所有老师开了一整晚会商量出来特别待遇,你就珍惜吧你。而且也不是以后都在一班了,就补课这一个月先观察观察,看看效果,具体以后再说。所以秦子规,你去帮他搬桌子,我先回去教育教育四班那两个混账东西了。”

说完黄书良就大摇大摆地离去。

剩下盛衍孤独地站在厕所风口绝望。

然后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秦子规,没好气道:“这个位置我才不搬。”

秦子规已经从刚才楚楚可怜小白花样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高冷欠揍样,双手插兜:“你说?”

盛衍挑了点儿眉,一副堪破天机模样:“本来你和林缱挨成一排,我突然搬过去不就成了王母娘娘棒打鸳鸯了,我就是那小小船票,你在这头,林缱在那头,我天天夹在你们中间看你吃飞醋?”

“?”秦子规微顿半晌,好像明白了他脑回路,看着他,微眯了点儿眸子,“你觉得我喜欢林缱?”

盛衍扔了他一个白眼:“废话,现在全年级估计都知道你喜欢林缱了,不然为什么要去找黄毛那群人打架?”

秦子规瞬间彻底明白了。

他说这小少爷怎么这次气成了这样呢。

原来是以为自己跟他冷战原因是因为喜欢林缱。

所以自己在这人心里形象估计已经成了一个重色轻友大垃圾。

问题竟然是在这儿。

而秦子规最擅长事情就是对已有问题写解。

于是他看着盛衍,淡淡道:“我去找黄毛打架不是为了林缱。”

盛衍轻睼向他。

他垂眸迎上视线,语气云淡风轻:“是为了你。”